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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才的声音虽轻,但在场的几位核心将领也隐约听到。
请战的声音不由得稍微低了一些,目光都聚焦在武镇南身上,等待他的最终决断。
武镇南的目光再次掠过一张张充满期待和战意的脸庞,又缓缓闭上眼,仿佛在感受着关外吹来的、带着乾军营寨气息的风。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吴承安到此地后的种种举动。
雷狂的骂阵、岳鹏举的袭扰、还有如今这看似鲁莽的离营。
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十七岁少年的疏漏吗?
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良久,武镇南猛地睁开眼睛,那眼中已没有了之前的犹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牵动了胸口的伤,眉头微蹙,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厅堂:
“诸位将军忠勇可嘉,本王心甚慰之!”
他先肯定了众人的请战,随即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而充满威严:
“然,兵者,诡道也。吴承安此子,狡黠如狐,焉知此非其诱敌之计?”
“他大张旗鼓而去,恐怕正盼着我等开关迎敌!”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请战最积极的张贲和李敢:“张将军,李校尉,若你二人领兵出关,可能保证一击即中,绝不恋战?”
“可能保证在乾军可能的伏兵合围之前,安然退回关内?”
“若不能,我居庸关守军折损,士气受挫,这千古雄关,还能守到几时?”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冷水浇头,让张贲、李敢等将领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了不少。
他们互相看了看,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给出肯定的回答。
是啊,万一这是陷阱呢?
武镇南见众人冷静下来,才继续说道:“我军当下首要之务,乃是倚仗居庸关天险,固守待援,消耗乾军锐气与粮草。”
“等待大乾朝廷限期到来,彼时乾军自乱,方是我等出击的良机!”
“在此之前,绝不可因小利而冒奇险!”
他最终一锤定音:“传令三军,紧守关隘,没有本王将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
“违令者,军法处置!同时,加派哨探,严密监视乾军大营一举一动,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末将……遵令!”
尽管心中仍有不甘,但众将在武镇南积威之下,还是齐声领命,只是那声音比起方才请战时,明显低沉了许多。
望着众将退去的背影,武镇南疲惫地靠回枕上,对杨志才低声道:
“加强关防,尤其是夜间值守。”
“另外,派几个机灵点的,想办法查清楚,吴承安到底去蓟城做什么?那些大车里,装的又是什么?”
他隐隐觉得,吴承安的离开,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这场对峙,似乎正朝着一个他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恋恋不舍地拂过居庸关青灰色的城墙,最终彻底隐没在远山之后。
苍茫的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了这片肃杀的土地。
大乾军营中,火把次第亮起,如同散落在黑暗中的星辰,映照着巡逻士兵们警惕而坚毅的面庞。
岳鹏举一身轻甲,独立在营寨前缘的瞭望台上,深邃的目光穿透渐浓的夜色,紧紧锁定着远处那座如同巨兽般蛰伏的雄关。
整整一天,居庸关的城门未曾开启一隙。
关墙上除了例行巡逻的守军身影,不见任何异常的兵马调动,甚至连往日里隐约可闻的操练声也沉寂了许多。
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直到此刻,才几不可察地缓缓松弛下来,轻轻吐出一口蕴在胸中的浊气。
年轻却已显沉稳的脸上,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看来,武镇南果然没有上当。”
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岳鹏举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暂代主帅之职的马肃将军。
他转身,抱拳行礼。
马肃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望向那寂静的关隘,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也带着几分凝重:
“吴将军此计,行险却也精准。”
“他算准了武镇南生性多疑,用兵老辣,绝不会轻易相信我方主帅会在关键时刻无故离营。”
“这般大张旗鼓,反其道而行之,正是要让他疑心我们是引蛇出洞。”
“如今看来,这第一步,我们算是成功了。”
岳鹏举点头,接口道:“武镇南用兵,向来求稳,他宁可错失良机,也绝不愿冒险中伏。”
“吴将军正是利用了他这一点,只是……”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隐忧:“此计能瞒得过一时,却瞒不了太久。”
“武镇南并非庸才,时间稍长,他必定会派出大量细作,探查将军真正的动向和意图。”
马肃“嗯”了一声,花白的须发在火把的光晕中微微颤动:
“所以,时间于我们而言,依旧紧迫,吴将军孤身前往蓟城,压力巨大。”
“接下来,就看韩永福大人督造的攻城器械,何时能够运抵前线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战场老将对未知力量的审慎期待。
“更关键的是,那些器械的威力,是否真能如吴将军所预期的那般,足以撼动这千年雄关。”
“若器械不利,纵有奇谋,也难以叩开关门。”
一想到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厚重坚实的城门,以及城墙上密布的箭垛和滚木礌石。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马肃,心头也不禁感到沉甸甸的。
攻坚战,从来都是用鲜血和生命铺就的道路。
“唉!”
一声粗豪的叹息打破了二人的沉思。
只见雷狂大步流星地走上瞭望台,他那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和烦躁。
“真他**没劲!还以为这帮缩头乌龟好歹会伸伸脖子,让俺老雷活动活动筋骨!”
“结果倒好,一天了,屁动静都没有!白瞎了俺和弟兄们在那边林子里喂了一晚上的蚊子!”
他指着远处一片靠近关隘的密林,那里正是他们提前设下伏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