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
武镇南的声音带着一丝征询与倚重:“局势已然明朗,吴承安粮草不继,却又限期紧迫。”
“依你之见,我军当下该如何应对最为妥当?”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这位沉默寡言的杨参军身上。
他们这些武将,冲锋陷阵自是不惧。
但论及战略谋划、审时度势,却不得不承认这位杨先生确有其过人之处。
杨志才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并未立刻回答。
他微微垂下眼睑,仿佛在整理思绪,又像是在心中进行着复杂的推演。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静而睿智的光芒,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王爷,诸位将军。”
他先是对武镇南和众将拱了拱手,随即不疾不徐地分析道:
“如今局势,看似于我军有利,实则暗藏凶险。”
“吴承安虽粮草不继,限期紧迫,但其人用兵,诡谲难测,尤擅绝境翻盘,不可不防。”
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语气平稳地继续说道:“依卑职浅见,眼下摆在我军面前的,有两条路,各有利弊。”
“其一,”
他屈下一根手指:“便是主动出击!趁吴承安首批粮草尚未抵达,军心或许未稳之际,挑选精锐,出关寻战!”
“若能一举击溃其前锋,甚至焚毁其即将到来的粮草,则可极大打击敌军士气,拖延其攻城步伐,甚至可能迫其不战而退!”
这个提议让石虎等一批悍将眼睛一亮,跃跃欲试。
他们更习惯于在战场上真刀**地搏杀。
但杨志才话锋随即一转:“然,此策亦有其险。”
“吴承安非庸才,岂会不防我军出关突袭?其营寨必然戒备森严。”
“且我军新败不久,士气虽已稳住,但若出击受挫,恐对关防士气造成更大影响。”
“王爷您伤势未愈,亦不宜亲自指挥,风险不小。”
他顿了顿,屈下第二根手指,说出了第二个选择:
“其二,便是依托天险,固守雄关!”
“居庸关墙高池深,粮草充足,我军只需稳守关隘,以逸待劳,任凭吴承安有千般计策,也难越雷池半步!”
他的语气变得笃定起来:“只要我们能坚守住两个月!两个月期限一到,吴承安若未能破关,便是违了军令状!”
“大乾朝廷内部,尤其是那位与吴承安不睦的太师,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届时,大乾必临阵换将,军心必然动荡!那才是我们反击的最佳时机!”
“此策最为稳妥,胜算也最大!”
杨志才的分析条理清晰,将两种策略的利弊都摆在了台面上。
帐内众将闻言,也都陷入了沉思,权衡着两种选择的得失。
武镇南靠在软枕上,浑浊的目光闪烁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锦被上轻轻敲击。
他看了看跃跃欲试的石虎等人,又看了看沉稳持重的杨志才,心中天平,已然开始倾斜。
经历了蓟城之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争一时之长短,而是……不能再输!
尤其是不能再输给那个叫吴承安的少年!
固守,等待对手犯错。
这看似保守的策略,在此刻,或许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现场这么多人,他还是想听听众人的意见。
“诸位将军,你们意下如何?”
武镇南那沙哑而带着征询意味的话语落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在床榻前这两排将领中激起了层层波澜。
短暂的寂静之后,主张主动出击的将领们率先按捺不住了。
石虎猛地踏前一步,他身材魁梧,声音如同洪钟,震得房间似乎都嗡嗡作响:
“王爷!杨参军所言固守,虽看似稳妥,但未免太过保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大坤将士,何时成了只会缩在龟壳里的懦夫?”
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脸上充满了悍勇与不耐:“那吴承安小儿,不过是侥幸胜了一仗,如今粮草不济,军心必然浮动!这正是天赐良机!”
“末将愿亲率五千精锐铁骑,趁其粮草未至,营寨未稳之际,出关突袭!”
“定要杀他个人仰马翻,焚其粮草,让那小子知道,我大坤铁骑的厉害!”
他身旁几名同样以勇猛著称的将领也纷纷附和:
“石将军说得对!守?守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就该主动打出去!”
“没错!咱们在关内憋了这么多天,弟兄们早就摩拳擦掌,想要报仇雪恨了!”
“趁他病,要他命!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这些将领大多性情火爆,崇尚进攻,认为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蓟城之败的耻辱,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们的内心,迫切地渴望用一场胜利来洗刷。
然而,他们的话音刚落,另一边主张坚守的将领便立刻出言反驳。
一位年纪稍长、面容沉稳的老将沉声开口,他是负责关防的副将,名为孙固。
他对着武镇南拱了拱手,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王爷,石将军勇武可嘉,但其言未免过于轻敌冒进!”
他目光扫过石虎等人,冷静地分析道:“吴承安虽年轻,然观其用兵,步步为营,诡计多端。”
“落鹰峡之伏,蓟城之围,哪一次不是他精心设计?他岂会料不到我军可能出关突袭?”
“其营寨之戒备,外围之斥候,必然森严无比!贸然出击,恐正中其下怀!”
孙固转向武镇南,语气恳切:“王爷,我军新败,士气虽稳,但终究不复鼎盛之时。”
“居庸关乃天下雄关,墙高池深,粮草充足,正是我军最大之倚仗!”
“若能稳守关隘,以逸待劳,任凭吴承安有千般手段,也难施展!”
“反之,若弃长就短,出关浪战,一旦有失,关防动摇,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身旁几位同样持重的将领也纷纷点头:
“孙将军所言极是!守关方为上策!”
“我军只需稳守两个月,吴承安便不战自败,何必冒险?”
“王爷伤势未愈,更不宜轻启战端,当以稳妥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