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肃的声音在帐内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走投无路的疯狂。
丢失关隘的恐惧和重责,已经让他顾不得许多,夺回居庸关,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和救命符。
赵毅站在一旁,看着跪地请命的马肃,眉头紧锁。
他理解马肃的心情,但作为将领,他更清楚现实的困难。
他忍不住开口道:“马将军,你的心情我等理解。”
“但此刻我军刚刚经历蓟城血战,伤亡惨重,将士疲惫,急需休整。”
“而敌军虽败,却据关而守,更有各地残兵不断汇聚,以逸待劳。”
“此时强攻雄关,恐非良策啊。”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武镇南在居庸关站稳脚跟吗?”
马肃猛地扭头,对着赵毅低吼,眼中布满了血丝:
“一旦让他缓过气来,整合了各地残兵,凭借居庸关天险,进可威胁我整个幽州腹地,退可固守待援!”
“届时,我们再想夺回,将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他再次看向吴承安,几乎是声泪俱下:“吴将军!战机稍纵即逝啊!”
“趁武镇新败,重伤未愈,敌军惊魂未定,各地援军尚未完全汇合,正是我们一举夺关的最佳时机!”
“若是拖延,悔之晚矣!”
帐内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了吴承安身上。
一边是马肃情急之下的强烈请战,关乎一位大将的前程乃至性命,也关乎北疆未来的战略态势。
另一边是赵毅冷静的现实分析,关乎部队的承受能力和作战的胜算。
如何抉择,压力全都落在了这位年轻统帅的肩上。
吴承安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他既没有立刻答应马肃的请求,也没有出言反驳赵毅的担忧。
他似乎在权衡,在计算,在等待着什么。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马肃那带着绝望与疯狂的请命声还在梁柱间隐隐回荡,赵毅冷静而担忧的分析也言犹在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吴承安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这位年轻的将领,眉宇间锁着一丝凝重,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案几表面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理解马肃的恐惧与急切。
丢失居庸关,对于一位镇守边关的将领而言,不仅仅是失职,更是毕生荣誉的崩塌,是足以抄家灭族的重罪。
马肃此刻将夺回关隘视为唯一的生路,其心情可想而知。
但他同样明白赵毅的顾虑。
蓟城血战方歇,三万三千余将士的伤亡数字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幸存者人人带伤,疲惫不堪,军械物资消耗巨大。
此刻驱赶这样一支疲惫之师,去强攻一座被敌军占据、且正在不断得到增援的天下雄关,无异于以卵击石,胜算渺茫。
一旦受挫,不仅夺关无望,更可能损兵折将,让本就惨胜的局势雪上加霜。
短暂的沉默,仿佛过去了许久。
吴承安的目光扫过马肃那充满恳求与焦虑的脸,又掠过赵毅那写满担忧的眼神,最终定格在案头那份墨迹未干的捷报奏章上。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居庸关,乃北疆门户,锁钥之地,绝不容有失!此点,毋庸置疑。”
他先是定下了基调,肯定了夺回居庸关的必要性,让马肃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审慎而深远:
“然而,欲夺回此等雄关,绝非凭一时血勇,一朝一夕可成之事。”
“武镇南虽败,但其人老辣,麾下牛琮、马荣亦非庸才。”
“彼等据关而守,以逸待劳,更兼各地残兵正不断向其靠拢。”
“我军若仓促进攻,急切难下,反而可能损兵折将,挫动锐气。”
他看向脸色再次变得苍白的马肃,目光锐利:
“马将军,此刻对你我而言,最大的威胁,或许并非关上的武镇南,而是来自朝廷的问责!”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马肃从夺关的狂热中清醒过来,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是啊,就算他拼死夺关,可丢失关隘的重罪已经犯下,朝廷的雷霆之怒,会因为他夺回关隘而消散吗?
未必!
“吴将军,那……那该如何是好?”
马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或许并不全在战场上。
吴承安成竹在胸,沉声道:“当务之急,是稳住朝廷!”
“只要朝廷不即刻降罪,给予我们时间和空间,我们便有把握,也有机会,将居庸关重新夺回,将武镇南彻底逐出北疆!”
他拿起案几上那份刚刚写就的奏章,语气肯定:“本将已在此捷报中,详细陈明了蓟城之战的过程与结果。”
“我军浴血奋战,以寡敌众,最终击溃武镇南五万主力,并重创其本人,解蓟城之围,救韩帅于危难!此乃不容置疑之大功!”
他顿了顿,继续道:“同时,本将也会在奏章中坦言居庸关因救援蓟城而暂时失守之情况。”
“但会强调此乃战略所需之权宜之计,并向陛下立下军令状——请求朝廷给予我等两个月时间!”
“两个月内,必克复居庸关,扫清北疆残敌,恢复旧观!”
吴承安的目光扫过马肃和赵毅,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
“陛下圣明,览此捷报,知我军将士用命,取得如此辉煌战果,必龙心大悦。”
“再看我等主动请缨,愿戴罪立功,限期夺回关隘之决心,想来应当不会拒绝我等所请。”
“只要争取到这两个月的时间,一切便都还有转圜之余地!”
马肃听完这番话,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盏明灯,原本绝望的心境顿时活络起来!
是啊,先将泼天的大功报上去,让陛下看到他们的价值和忠诚。
再主动承认过失并请求戴罪立功的机会,这远比被动等待朝廷问罪要主动得多!
吴承安此举,是在为他马肃,也是在为整个北疆局势,争取最关键的战略缓冲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