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追踪梅逸菁,误开药盒中毒倒地,是谁救了你,可知晓?又是谁救了你一命,把你安置在客栈里好好养伤的?你可知道?”
陈师太的拂尘扫过积雪,露出冰层下暗褐的血迹,像极了当年八角盒里渗出的毒汁。拂尘丝上的雪粒簌簌坠落,在她脚边堆起小小的雪丘,仿佛要将那些不堪的过往一并掩埋。
段飞鹏喉结滚动,道袍下的手不自觉按住丹田,似乎感应那时阵阵沉闷的胀痛,像是有无数根冰针在经脉里游走。“至今不知。醒来时毒已解,只是气海三穴总像堵着冰碴,运功时稍一用力,便疼得钻心。” 他突然抬眼,道袍的褶皱里抖落一片冰晶,落在手背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莫非……” 话未说完,便被自己的猜测惊得心头一颤。
“若真是我出手,” 陈师太冷笑一声,拂尘突然如灵蛇般缠上他手腕,力道之大,让段飞鹏不由得闷哼一声,“怎会留着这口气让你质疑?” 她指腹划过他腕间淤紫的经脉,那里的皮肤冰凉僵硬,仿佛早已失去了生机。
“我救便救了,却不会扰乱你气海三穴,让你无法凝神化气。”
段飞鹏脸上一丝痛苦的表情,“我的气海三穴,确实自那之后,一直淤滞不顺,原来如此。难道你想告诉我的是,这也是我师父所为?”
陈师太不置可否,拂尘一挥,“梅逸菁最终是谁杀死的,又死在何处?”
段飞鹏一扫身上的积雪,朗声说道:“他就死在这山顶上!”陈师太淡淡一笑,“他偷偷服用这定神丹,功力大增,按理来说,你不是他的对手。”
段飞鹏的记忆被风雪撕开一道口子,那些模糊的片段变得清晰起来。
获救后的第三日,他扶着客栈的廊柱尝试运气,丹田处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口浊气卡在喉头,憋得眼前发黑。铜镜里映出的自己面色蜡黄,鬓角竟生出几缕白发 —— 这才惊觉,那八角盒里的毒不仅伤了经脉,更在蚕食他的生机。
“师命不可违。” 段飞鹏攥紧拳头,指节抵着心口。他用布条将乌云剑缠在背上,每走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枷锁,沿着大梁的官道蹒跚前行。茶馆掌柜见他咳得撕心裂肺,塞来半袋润肺的甘草,叹息着说:“客官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今年的风雪。”
三个月走遍十七州府,梅逸菁的踪迹如石沉大海。汴梁的画舫依旧唱着靡靡之音,洛阳的古刹钟声里藏着江湖秘闻,可无论他怎么打探,得到的只有摇头与叹息。当靴底磨穿在雁门关的城砖上时,段飞鹏望着关外无垠的荒漠,突然喉头一甜,喷出的血珠在黄沙上烫出小小的坑洞。
“罢了,便去这蛮荒之地碰碰运气。” 他扯下道袍下摆包扎伤口,却在转身的刹那,感到气海三穴像是被寒冰冻住,四肢百骸的力气瞬间被抽干。眼前的沙丘开始旋转,最后定格成师父书房那盏摇曳的油灯 —— 他就这样一头栽倒在滚烫的沙砾中,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鼻尖传来草药与酥油混合的奇异香气。段飞鹏艰难睁眼,看到穹顶是用牦牛皮缝制的帐篷,阳光透过毡布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蹲在旁边,用树枝拨弄着他腰间的玉佩:“阿娘说你是从南边来的神仙,会写会画。”
这是他与靳双悦的初见。部落的巫医用骨针在他腕间刺出奇异的图腾,黑色的药汁渗入皮肤时,竟让淤塞的经脉有了一丝松动。族长,也就是靳双悦的父亲,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拍着段飞鹏的肩膀大笑:“柳夫人说你们中原人讲究知恩图报,可别赖在我们帐篷里不走啊。”
帐帘掀开的瞬间,段飞鹏看到了柳夫人。她穿着改良的襦裙,袖口绣着中原的缠枝莲纹样,递来的药碗里飘着熟悉的凝神草:“族长曾在长安求学时救了我,这荒漠虽苦,却比关内干净。”
原来段飞鹏刚巧了遇上迁徙而来的靳双悦所在的部落。这个部落并没有像别的部落那样,鄙夷大梁人,而是用草原上特有的巫术救了段飞鹏一命。
而这个部落之所以接纳了段飞鹏这样的大梁人,原来是部落的族长,也就是靳双悦的父亲,娶了一位大梁的夫人。且在这茫茫大漠,要找寻梅逸菁的下落谈何容易,加上内伤总是不愈,随时可能倒地昏死。
段飞鹏有些心灰意冷,好在柳夫人给了段飞鹏很多支持和帮助,段飞鹏抱着既然随时会暴毙,与其等死,不如过一天就赚一天的信念,段飞鹏见这个部落屡遭排挤,于是在养伤阶段,就随着这个部落,帮这个部落在草原上打出了威名。
日子在单调的疗伤与打探中流逝。靳双悦每天都会缠着他,用炭笔在羊皮上歪歪扭扭地写 “段” 字,或是缠着要听中原的故事。当她得知段飞鹏会武功时,便拖着他去看部落的少年摔跤,大眼睛里闪烁着向往的光:“等我学会了,就不用怕北边的马匪了。”
段飞鹏看她乖巧可爱,教她认字。部落里的族老很敬重有知识的人,恳请段飞鹏能教授更多的孩子,于是段飞鹏索性当了个老师,给族里的孩子们传授了很多中原的知识。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一晃三年过去。段飞鹏的伤一直反反复复的,巫术虽然能吊起他一条命,却没有任何根治他的可能。段飞鹏也彻底放弃希望了,走到哪算哪吧。这几年,部落积累了不少实力,已经在草原上俨然成为一个小霸主。
变故发生在一个飘雪的清晨。燕国的铁骑踏破了草原的宁静,黑旗上的金鹰图腾在风中猎猎作响。族长将靳双悦护在身后,握着弯刀的手青筋暴起:“他们要我们交出所有铁器,青壮年都得去充军做徭役。”
段飞鹏的手按在乌云剑上,指腹摩挲着剑鞘上的云纹。当第一支羽箭射穿帐篷时,他突然明白了师父那句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的真正含义。带领族人绕后突袭的路上,他的内息再次紊乱,却在看到靳双悦举着短剑护卫孩童的身影时,硬生生逼出一股真气。
猎场的厮杀染红了白雪。族长身中数箭依旧怒吼着挥刀,段飞鹏踏着敌人的尸体冲到皇帝面前,剑尖离龙颈只有三寸时,听到了那句出乎意料的赞叹:“好个壮士!”
皇帝却十分欣赏段飞鹏如此英勇,于是下令退兵,并册封靳双悦为公主,然而段飞鹏却在大燕皇族的侍卫中,发现了凤凰派,乃至梅花派剑客的身影,但事分轻重缓急,段飞鹏一时也没能分心跟进。
族长重伤,眼看救治无果,靳双悦虽然被册封为公主,但还是个小姑娘,族里的长老决定另立族长。靳双悦却跪在段飞鹏面前:“求先生教我武功,我要守住阿爹留下的部落。” 他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也是这样跪在师父面前,恳求学武报仇,只是段飞鹏没有答应。
族里为了族长的事,闹了好几回,而段飞鹏虽然不是族里的人,但他屡立战功,也颇有些威望,所以段飞鹏多次阻止了族里愈来愈强烈的争夺权力的闹剧。
段飞鹏这天突然感到手臂不住的抖动,连杯子都拿不稳,接着整个人扑倒在地。段飞鹏心里想着,看来大限将至,也坦然的准备接受这上天的安排。
可靳双悦蹦蹦跳跳的来找他请教问题,一眼就看到倒地不起的段飞鹏。靳双悦赶紧唤来巫医,可巫医也无能为力,占卜之后,说要用鲜血换鲜血,或许能出奇迹。
巫医的骨针再次刺下时,段飞鹏悠悠的醒转,迷迷糊糊间他闻到了自己血里的腥甜,还有另一种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 —— 那是靳双悦的血,带着少女独有的清甜,竟让死寂的丹田泛起涟漪。
当他运完第九个周天睁开眼,看到的是躺在旁边的靳双悦,脸色苍白如纸,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段飞鹏心里是十分的感动。毕竟没有禀报师门,不可擅自收徒,段飞鹏还是挑了一些杂学,旁敲侧击的传授给靳双悦。
就在段飞鹏似乎有些好转的时候,族里又掀起了争夺族长的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