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羞耻感和对未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比刚才濒死的窒息感更让他痛苦。
他努力想控制住自己,但眼泪却完全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混着额角的冷汗,顺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洇湿了鬓边花白的头发。
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他想道歉,想解释,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想说自己真的没办法了……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只剩下破碎的哽咽。
他抬起那只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带着油墨污渍的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试图擦掉那丢人的泪水,却越抹越多。
温诗恩看着他这副模样,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走投无路的痛苦,清冷的眸子里,那层审视的冰霜悄然融化了一丝。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在乡下的诊所里,在城市的角落。那不是简单的身体虚弱,那是被生活重担压垮脊梁的绝望。
她没有立刻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默默地收好银针和药瓶,然后,从那个小羊皮手拿包的最里层,抽出了一张素雅简洁、只印着名字和一串私人电话号码的名片。
这张名片,与侍应生托盘里那厚厚一摞花哨的商业名片截然不同。
她俯下身,将名片轻轻放在老记者那只还在微微颤抖、沾着泪水和灰尘的手边。
“老周,是吧?”温诗恩的声音放低了些,不再是刚才面对公众时的清冷疏离,也没有刻意的温柔,只有一种平静的陈述,“我认得你。上次城西旧区改造的钉子户报道,是你写的,很真实。”
老记者——周大鱼,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没想到,温诗恩这样云端上的人物,竟然会记得他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记者,记得他那篇差点让他丢了饭碗、揭露了某些阴暗面的报道!
“家里……不容易?”温诗恩的目光扫过他磨破的袖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一个人撑着?”
周大鱼浑身一震,刚刚止住一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他用力地点着头,嘴唇哆嗦着,再也压抑不住,声音嘶哑破碎:“是……是……温总……我……我老婆瘫了……在老家……儿子……儿子还在读高中……就……就我一个人……在城里跑……跑新闻……我……我不能倒啊……我倒下了……他们……他们可怎么办啊……”
积压了太久的辛酸和恐惧,在这个给了他一线生机的女人面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此刻,他已经顾不上别人的看法了。
周围那些高高在上的目光,此刻变得更加复杂。
有动容,有唏嘘,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甚至还有一丝被打扰了雅兴的不耐烦。
几个名媛已经悄悄转过身,低声抱怨着“真扫兴”、“哭哭啼啼的烦死了”。
温诗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同情,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
等周大鱼哭诉的间隙,她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名片收好。”她指了指他手边那张素雅的名片,“上面是我的私人电话。如果,”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周建国绝望中透出一丝茫然的双眼,“我是说如果,真的撑不下去了,需要帮忙,就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