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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枭笑着摸出几个红包:“来来来,各位兄弟,讨个吉利。”
护院们受宠若惊,拜年话一套接着一套。
分完红包,唐枭回头说:“小山,稍等我一会儿……”
杜小山抬手敬礼应是,心里却直犯嘀咕,上回就听护院们议论,说师长是专程来看望徐家母子的。
再联系佳木斯的一些街坊传闻。
都说陈家二姨太的孩子,保不齐就是当年剿匪时周大胡子留下的种。
最让他不解的是,既然有这层关系,为何师长每次都是匆匆来去,从不过夜?
卧室里,徐兰正教孩子认字。
穿着杏红开裆裤的小安邦坐在炕上,摇头晃脑地背诵着:“人之初,性本善……”
奶声奶气的咬字,惹得唐枭笑出声:“这么丁点儿就开蒙,是不是忒着急了?”
见他进屋,徐兰拢了拢家常棉袄的衣襟,起身作了个福:“唐师长,过年好。”语气淡得像招呼寻常客人。
“过年好!”唐枭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抱起小安邦,“来,让干爹香一个!”
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着了孩子,小嘴一瘪就要哭。
徐兰忙抚着孩子的背轻哄:“安邦忘了?这是干爹呀。”
小家伙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竟真的止住了泪。
唐枭端详着怀里的娃娃,越看越觉得比自家柱子更像自己,特别是那对眉毛挑起时的弧度。
他记得母亲说过,唐家男丁都是这般剑眉入鬓。
逗弄半晌,他将孩子放回炕上:“买卖还顺当?”
“托您的福。”徐兰整理着孩子蹭歪的虎头帽,“曲会长硬塞了两间响马哨临街的铺面……”
话到一半却收了声。
唐枭心知肚明,曲子明早说过,她执意付了半价。
可她却没说。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炭盆里火星轻微的爆裂声。
唐枭摸着孩子肉乎乎的手腕,没话找话地又捱了盏茶时间,这才起身掏出两根小金鱼:“给孩子压岁,别嫌寒碜。”
“破费了。”徐兰既未推辞也不见喜色。
唐枭亲了亲小安邦的脸蛋,起身走了。
棉布帘子落下时,听见屋里徐兰柔声说:“安邦啊,娘教你下一句……性相近,习相远……”
六天后,与小刀在哈尔滨分别,唐枭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长春。
这身军装果然好使,杜小山去买票时,只说是我们师长要去省府吉林县,想找节人少的车厢。
不多时,便有位副站长亲自出面张罗,硬是给二十九个人腾出一整节车厢。安顿妥当后,这副站长又殷勤地来请唐师长到贵宾室候车,谄媚之态溢于言表。
唐枭还有些不习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唐阎王’的名号早就家喻户晓,这位副站长一听说是他,赶快小心伺候。
到吉林县已是正月十二,张作相回奉天过年都已经回来了。
唐枭去递了拜帖,一名侍卫出来说督军今晚有约,让他明晚过来。
于是唐枭又按鹤顶红给的地址,径直来到吉林省警察厅厅长苗瀚府上,递了拜帖。
不多时,管家引着苗厅长亲自迎了出来。
“苗厅长,过年好!”唐枭立正敬礼,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二人初次相识,还要追溯到去年秋天,当时唐枭为救王二龙被关进长春地方监狱,正是苗瀚带着鹤顶红亲赴牢房,将他们捞了出来。
“唐师长太客气了,快快请进!”苗瀚朗声大笑,热络地拍着他肩膀。
唐枭备了虎骨、狍子和五条旱獭作为年礼,照例说是亲自进山打的野味。
虎骨虽珍贵,但对苗家来说也算不得稀罕。
往客厅走时,唐枭状似无意地补了句:“这东北虎是我一刀剖开肚子的,虎皮和虎头要献给大帅,虎骨就分给亲近之人……”
这话有两层意思。
一是显摆自己亲手猎虎的勇武,奉军师长里有几个这等本事?
二是暗示,这块虎骨与献给张大帅的虎皮本是一体,收礼之人自当与有荣焉。
苗瀚能坐上这个位置,岂是等闲之辈?当即会意,连连拱手道谢。
宾主落座奉茶后,唐枭取出鹤顶红的亲笔信。
朋友有远近,有些话由妻子代说,反倒更为妥当。
苗瀚展信细读:
苗厅长钧鉴:
别后光阴,倏忽几度蟾圆。
每忆前尘,未尝不感佩于仁兄高义,救我夫出囹圄之苦,而竟未得申谢忱,殊为歉仄。
今特遣拙夫登门叩谢,兼贺新禧,伏惟笑纳。
另有一事,不得不冒昧陈情:拙夫有一小友,名唤盛东子,现供职于东省特别区警察总管理处侦缉科,忝列科长之职。此人虽年齿尚轻,然才干颇著,屡破巨案,有‘神目’之誉。近闻警局林局长调任奉天,遗缺未补。
倘蒙仁兄垂青,将此子列入考量,则不胜感激。至于督军张公作相处,拙夫亦当登门致意,以为奥援。
叨在知交,故敢直陈。琐渎清神,惶愧无已。
专此奉恳,顺颂春祺。
妹红影谨启
民国十四年一月廿六日
苗瀚阅毕会心一笑,以唐枭如今在大帅、少帅跟前的得宠程度,即便没有这封信,自己也不好驳他面子。
更何况这封信写得如此周全,礼数道尽,岂有不允之理?
至于那个盛冬子是否堪用?
能用最好,横竖提拔谁不是提拔?借此卖个人情,日后自有回报;若不堪用,那也是他自身的问题了。
只是还有一桩麻烦。
不对,应该说是一堆麻烦。
林元魁走后,惦记这个位置的人实在太多。
这个年节下来,光是金条他就收了上百根,提拔谁还在斟酌中。
这也是林元魁走后,迟迟不任命他人的原因,他就是在等着过这个年。
如今看来,多少金条也抵不上这位大帅跟前的红人唐师长!至于那些送了金条的,只能让他们再等等了。
退钱?
门儿都没有!
苗瀚当即拍板:“妹夫放心,明日到厅里,我即刻着手安排。”
这声‘妹夫’,是从前任警察厅厅长翟文选那边论的。
唐枭闻言大喜,端起茶盏笑道:“既如此,小弟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苗瀚朗声大笑:“急什么?酒席都已备好,今晚定要一醉方休!”
唐枭并非逢酒必醉之人,晚间八点便要告辞,临行前,从皮包里取出十根小黄鱼,苗瀚顿时变了脸色,执意推辞。
唐枭却道:“苗大哥若是不收,就当我从未开过这个口!”
苗瀚无奈,只得收下。
这十根小黄鱼,正是鹤顶红事先估算的数目。
换作旁人,既已收了厚礼,又见对方答应得爽快,多半觉得不必再送金条。
但唐枭深谙世故,人情若没有往来,只会越用越薄。
这十根小黄鱼是为小刀局长的位置吗?
非也!
为的是下次开口时,还能如此这般顺畅。
第二天傍晚,唐枭又带着礼物,去了张作相在吉林县的住处,同样的礼物,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正所谓礼轻情意重,人家能跑这么远来拜年,张作相自是欢喜。
今晚张府并非只宴请他一个人,酒桌上另外几位都是其嫡系,有吉林警备司令兼长春镇守使李杜;有原吉林督军署副官长升任吉林陆军第26旅旅长一职的赵芷香;还有张作相的族弟,任吉林督军署卫队团团长,掌管督军府警卫的张作舟等等。
唐枭只熟悉赵芷香,其他人都知道他的大名,十分客气。
都是当兵的,一多半都有做过土匪的经历,这顿酒自是喝得畅快。
酒至酣处,吉林警备司令李杜愁眉苦脸道:“大哥呀,你快帮我出出主意吧!少帅来电,让我把人押往奉天;吴兴权也来电,让我把人押到八面城,你快帮帮我吧,咋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