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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府始终没动静,张学良和郭松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休息两天以后,唐枭决定去白衣庵看看,上次离开奉天时太过匆忙,也没见到印心师太。
总要说声谢谢。
刚端上来的饭菜,唐枭没吃。
杜小山带了六名警卫,跟在了他后面。
一行人走过一趟兵营,忽闻营内有喧哗声,唐枭眉头一皱,推门而入。
营房内。
长长的火炕上,战士们盘腿而坐,人手一个铁皮饭盆,还有一根筷子串着两个杂粮面的窝窝头。
地上一个翻倒的饭盆尤为扎眼,白菜汤洒了一地,几片发黄的菜叶和土豆块滚落一旁,旁边还躺着被筷子串在一起的窝窝头。
一个赤脚汉子正涨红了脸破口大骂:“他**!把咱们当牲口喂呢?顿顿都是这猪食......”
见唐枭进来,汉子顿时噤声。
“怎么回事?”唐枭沉声问。
“报告旅长!”汉子梗着脖子,“弟兄们在前线卖命,到了这儿连口像样的饭都吃不上!这汤寡淡得跟水似的,喝完盆底能剩半碗沙子!”
满屋子战士都停下了筷子,一手端着饭盆,一手攥着窝头,目光齐刷刷投向唐枭。
唐枭既没有训斥,也没有慷慨陈词,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回身说:“小山,去把我那份饭端来。”
“是!”杜小山应声而去。
“你叫什么名字?”唐枭打量着汉子。
“五团十三连,陆明义!”汉子挺直腰板。
不多时,杜小山捧着饭盆回来了。
唐枭接过那个铁盆,里面盛着与众人无二的菜汤,窝头也是同样的黑黄相间。
“弟兄们,这是我的饭。”唐枭端起饭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不少战士红了眼眶,默默低下头,菜汤在盆里微微晃动,映出他们憔悴的面容。
唐枭叹了口气,语气更是柔和了几分:“再忍忍,等回了家,我让祥叔多杀几头肥猪,管够!”
陆明义‘啪’地立正敬礼,声音哽咽:“旅长!我错了!甘愿受罚!”
唐枭把饭盆放在空出的炕沿上,拍了拍汉子结实的肩膀:“罚什么罚,这玩意儿确实难以下咽,可咱得填饱肚子才行,吃我的吧!”
“是!”陆明义喉头滚动,目送旅长远去的背影,抬手狠狠抹了把眼睛。
白衣庵。
和第一次来时一样,又是慧琳带他们进了庵内。
三位师太刚做完功课出来,看到一身戎装的唐枭都是一怔。
唐枭双手合十,微笑道:“各位师太,别来无恙!”
慧琳说:“他是周大胡子。”
三位师太恍然大悟,再细看他脸上的疤,都有些感慨。
印心师太从大殿里也出来了,看到没有胡子的唐枭同样一怔。
白衣庵唯一的变化,就是大雄宝殿后的那座佛塔,原来的拆掉了,新盖起的塔高大了许多。
“师太,宪夫人的骨灰还在塔内吗?”唐枭问。
印心师太念了声佛号:“还在。”
唐枭在塔前上了三炷香,默默感谢。
脑海中,又浮现出宪夫人的音容笑貌,一切仿佛近在昨天,还有战场上的隆隆炮声。
跟着印心师太回到禅房,这里同样没有什么变化,小炕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唐枭歪着脑袋看,笑道:“师太的字,没什么变化。”
“还那么丑是吗?”
唐枭呵呵笑了:“这可是您说的!”
“贫尼笔走非为形,但修心性如枯禅。一横涤妄,一竖定念,字拙恰似未破执,墨枯方见本来天。唐施主且看纸上痕,心定如磐时,枯笔亦种菩提缘……”
唐枭听了个一知半解,但大意懂了。
喝了口热茶,这才说:“师太,谢谢!”
印心双手合十:“缘起性空本无定数,既是天定之数,何须执着谢谁?他日相逢是风送云来,今日别过亦如露散电消。唐施主且看檐下蛛网,千丝万缕皆因缘织就,若执于一线牵系,反失了自在清净。”
缘?
唐枭有些出神,或许是吧!
走时,他又看了一眼那佛塔,再来就不知是何时了。
11月14日傍晚,他受邀来到了大帅府赴宴。
俞恩桂站在大帅府府门前,唐枭远远看到后,连忙下了马。
“俞大哥,您这是……?”唐枭将缰绳扔给杜小山,快走几步上了台阶,连忙拱手。
俞恩桂笑了:“等你唐旅长!”
“俞大哥可折煞唐某,万万不敢!”
有警卫带着杜小山他们去休息了,两个人往院里走,俞恩桂压着嗓子说:“今晚是家宴……”
家宴?
唐枭狐疑,规格是不是大了一些?
“俞大哥,我需要注意一些什么?”他问。
“顺其自然就好。”
“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中院的餐厅,脚下是暗红色的波斯地毯,两侧墙壁悬挂着字画,还有几幅西洋油画。
走廊尽头,两名侍卫肃立,见俞恩桂走近,立正敬礼后,推开了雕花黑漆双开木门。
唐枭眼前就是一亮,餐厅里灯光璀璨,一张大圆桌坐了九个人,五男四女。
“大帅,唐旅长到了!”俞恩桂躬身道。
众人纷纷抬头,背对着大门的女人也转身打量。
唐枭目不斜视,靴跟一磕,挺胸收腹,以洪亮清晰的军人腔调朗声道:“吉林守备旅上校旅长唐枭,奉召晋见大帅!给大帅、各位夫人、张军长请安!”
“妈了个巴子的,屁的上校,你小子早就是是准将了!嗯,小伙子挺精神!来晚了,先干三杯!”张作霖哈哈大笑,歪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人:“大哥,你看这小子怎么样?”
准将?
什么时候的事儿,没人告诉自己呀!
这扯不扯呢,挂了这么长时间的上校衔儿!
唐枭虽说目不斜视,甚至所有人相貌都没去看,可坐了多少人,是男是女还是有数的。
让他惊讶的是,张大帅竟然没坐主位!
正腹诽是不是大帅的亲爹,就听张作霖喊了大哥,这才看向此人。
这人也在看他。
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叫了出来:“是你?!”
主位上这人年过六旬,须发花白,宽阔的额头下面容刚毅,身穿深蓝色缎面长袍,外罩黑马褂,手中盘着一对包浆核桃,眼神锐利如鹰。
马龙潭!
唐枭认出了他是谁,可此时此刻只好装作不识对方身份。
“老先生,您?您怎么在这儿?”他一脸惊讶。
张作霖奇怪:“大哥,你们认识?”
唐枭目光扫过,这才看清这一桌人都有谁。
主位马龙潭,右手侧的张作霖光头锃亮,穿一身藏青色军便服,领口敞开,露出里面的白绸衫。
大帅左手侧是名学生打扮的少年,穿立领中山装,坐姿端正,略显拘谨。
马龙潭左手侧是穿着白色西装的张学良;其次是郭松龄,上唇黑须修得整齐,身着灰布长衫。
郭松龄一旁的椅子空着。
另外四个女人都背对着门,此时都扭过身子在看唐枭。
马龙潭哈哈一笑:“何止是认识,唐小友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在座的人都是一惊,就连张作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