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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在胡茬间缓缓游走,几乎是一根一根地剔着,直到最后一根胡须也被刮净,再没有半点拖延的余地。
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孔,赫然显现。
“真精神!”鹤顶红歪着头细细端详,大眼睛里漾着盈盈爱意,她左手轻抚两下他右脸上那道疤,右手依旧捏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刮刀。
这绝非情人眼里出西施。
四年历练,让唐枭褪去了文弱书生气,原本白皙的肤色早已经成了小麦色,风霜在他脸上刻画出坚毅的轮廓。
高挺的鼻梁下是线条分明的薄唇,下颌的弧度刚劲有力,眉宇间更添几分成熟魅力。
那道疤痕非但不显狰狞,反倒为他平添几分铁血男儿的气概。
郭松龄一时竟看呆了,心中暗叹:好一个英气勃发的俊朗儿郎!
不仅是他,在场的检验吏、书记官、宪兵队长,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谁能想到,那个长须遮面的周大胡子,剃须后竟是这般出众模样?
围观人群骚动起来。
后排的人不住踮脚张望,都想一睹周大胡子这等传奇人物,随着看清的人越来越多,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在人群中蔓延:
“啧啧,多精神个小伙子……”
“当真是……太可惜了……”
“哎,造孽呀!”
“……”
嗡嗡声越来越大,既是对他俊朗外表的赞叹,又对其遭遇惋惜。
鹤顶红手腕一翻,刮刀合上的声音清脆得刺耳。
她左手端着铁缸,右手握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剃刀,莲步轻移间,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郭将军,谢了!”
她红唇轻启,声音柔得像羽毛拂过,却让唐枭后背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背后双手腕上的绳索,早在上午关在禁闭室时就已磨开,粗糙的绳头被汗水浸透,紧握在掌心。
眼角余光如刀,将刑场局势尽收眼底,最近的宪兵队长腰间配枪在阳光下泛着乌光,那是唯一的生机。
鹤顶红的黑色皮靴踏在煤渣上,发出‘咯吱,咯吱’声,仿佛是利刃剔骨。
一步、两步、三步……
唐枭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声。
就在她第十一步落下时,小指轻巧一挑,剃刀‘铮’地弹开,寒芒乍现!
唐枭指节发白,正要暴起——
“且慢!”一声惊雷般的断喝,骤然劈开刑场死寂。
人群自动分开,只见一位身材不高却精壮的黑脸汉子快步而来,他笔挺的将校呢军服上,三颗上校金星在秋阳下灼灼生辉。
这人身旁,是一身戎装的张学良,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疑惑。
他想不明白,白衣庵那老尼姑和这姓唐的什么关系,父亲又怎么会见过她之后,又改了主意!
他当然清楚父亲是什么意思,这是对自己和茂宸表示强烈不满!
东北话就叫撒邪乎气。
唐枭倒霉,撞在了他老人家的枪口上。
“汉卿?俞副官?”郭松龄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站了起来。
已经站在他身前的鹤顶红就是一喜,小手指一勾,刮刀就合上了。
不远处的宪兵队长陈海山这才看到她的小动作,瞬间后背就起了一层细汗,郭鬼子和杨宇霆可是大帅的左膀右臂,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自己的脑袋也可能搬家!
在场这些人中,除了唐枭和鹤顶红,还有围观人群中的一些普通老百姓外,其他官员以及宪兵、卫队,没有不认识这个黑瘦汉子的。
他叫俞恩桂,今年39岁,早年就跟随张作霖,因忠诚机敏被提拔为近身副官。
他被人称为张大帅的‘影子’,虽无显赫军职,但因常年近身服务,对奉系内部事务知之甚详。
此人枪法精准、办事稳妥,深得张作霖信任,不同于郭松龄、杨宇霆等风云人物,俞恩桂更符合传统副官形象:沉默寡言却不可或缺。
俞恩桂径直走到监刑台前,大声道:“大帅口令,唐枭暂押候审。”
他的声音不大,表情松弛,但领章上那枚张作霖亲授的‘虎头徽’让刑场上所有宪兵都绷直了脊背。
郭松龄暗喜,却还是问:“俞副官,上午时,大帅可是亲自签署了这份处决书……”
“郭军长……”张学良上前耳语起来,郭松龄听后一怔,一脸的不可思议。
之所以称呼他军长,这是前几日的战前临时编制,大帅任命郭松龄为第三军副军长,军长是张学良,进攻九门口、石门寨方向。
俞恩桂给宪兵队长陈海山使了个眼色,两名宪兵立即给唐枭松绑。
鹤顶红并没有上前,反而退到了一旁。
张学良看到了她,眼睛就是一亮,暗想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竟生的如此俊俏!
松绑后,一名宪兵来到了陈海山身前,低声耳语道:“队长,他手腕上的绳子已经磨开了……”
陈海山瞥了一眼唐枭,暗呼好险,俞恩桂再晚来一步,这两口子很可能会闹出大乱子!
“看住他!”他低声吩咐后,又朝人群喊:“散了,散了吧!”
围观人**头接耳,谁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眼里都闪着光,这可是稀罕事,要枪毙的周大胡子法场剃须,即将行刑,却被张大帅的副官和少帅劫了法场……
这要是被那些说书先生知道,指不定还能编出几段好戏,《周大胡子剿匪记》可就续上了!
人群中,被警卫簇拥的韩学民愣在了那里,他同样没看明白,怎么就峰回路转了呢?
噗——
突然,他身旁的李少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人群哗然,纷纷躲避。
韩学民下意识也躲开了一步,马上反应过来不妥,连忙又上前去搀扶他。
什么情况?
气性这么大吗?
眼瞅着就要枪毙周大胡子了,竟然被叫停,李少白确实生气,非常生气。
气着气着,就觉得胸口憋闷,喉咙发甜。
一张嘴,就吐了血。
他摇摇欲坠,眼前一切都成了双影。
唐枭踮起脚也在看他,可他却看不清唐枭了。
“少白兄?少白兄?!你这是怎么了?”韩学民焦急地喊了起来。
李少白的警卫也都慌了,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远处的鹤顶红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马路对面墙角下,先前用肩膀撞李少白的老乞丐,正懒洋洋躺着晒太阳。
噗——
李少白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张学良和郭松龄也都看到了,眉头紧皱,暗骂这李梦庚大老远来捣什么乱?!
俞恩桂有些奇怪,难道这位吉林守备旅旅长遭了暗器不成?
他四下打量,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来。
噗——
李少白第三口鲜血喷了出来,紧接着,身体就直勾勾朝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