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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霞出了柳林乡,又摸黑儿爬上了那条铁轨,不然因为分不清东南西北,肯定走丢。
就这样,她从漆黑的夜里走到黎明破晓,又走到了夜幕降临。渴了,遇到河流就下火车道去喝水;饿了,看到屯子就去要口饭。
这年头的人儿大多淳朴,尤其听说要饭的是从关里来的,自己舍不得吃,也得让关里老家的人吃顿饱饭。
丁大霞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这个秘密。
临近中午,她进了一个小屯子,拢共也没有十户人家,壮着胆子敲开了一家院门。
“大娘,能给口吃的吗?”她怯生生道。
老太太叼着根长长的铜烟袋,吧嗒口烟,问:“呦,是个姑娘,脸咋了?”
“刮破了,您行行好,饿死了……”
“等一下!”
很快,老太太颠着小脚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玉米面的窝窝头。
丁大霞接过来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
“慢点儿,慢点儿……”老太太直摇头,“从关里家儿来的?”
丁大霞噎得直抻脖,又低头往下使劲儿咽,老太太以为她‘在摇头不是点头是’,转身又回了屋。不一会儿出来了,一只手端着个粗瓷大碗,另一只手拿了个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慢点儿,喝口水顺顺,就口咸菜,不然烧心……”老太太说。
丁大霞一口喝掉了半碗水,又咬了口咸菜疙瘩,真香!
老太太问她:“关里老家咋样啊,还旱不?”
丁大霞不知道怎么回答合适,眼泪就下来了,老太太连忙劝:“别哭,别哭,能囫囵个儿到了关外,就是有福气的,没地儿去就在大娘家住下,想啥时候走再走!”
丁大霞还是没停脚,临走给老太太磕了个头。
她这才发现,原来说自己是关里来的,哪怕天都黑了,一般人家也不会不开门。
五家子有户姓孙的,还拉她上了炕桌,吃了整整三碗大碴粥,多少年以后她都忘不了那个香。
夜色中,丁大霞一瘸一拐进了哈尔滨。
她没回家,直接去了王大亮家,怀里揣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这是在火车道上捡的。
丁王氏也是糊涂庙里拜糊涂神,昨晚直到半夜,才着急闺女怎么还没回家,于是趿拉上鞋就去了大库找儿子。
丁大虎一听急了,连忙起来穿衣服,乔大抹子也跟着起来了。
出了大库,丁大虎问母亲,姐姐这几天说过什么没有?丁王氏想了好半天,才想起王大亮这件事情,一拍大腿:“别找了,这死丫头肯定跟着人家跑了,回吧,都回去睡觉……”
说着,她推了儿子一把,就要回家。
乔大抹子汗都快下来了,这老太太,怎么姑娘丢了还不知道着急呢?他一把拉住了丁王氏的胳膊:“婶子,我大霞姐丁把儿不回家睡吗?”
丁把儿,经常的意思。
丁王氏摇了摇脑袋:“从来没有。”
“家里她的衣服带走了吗?”
“也没有!”
“你说跟谁跑了,这个人你认识?”
丁王氏把事情颠三倒四说了一遍,乔大抹子狐疑起来,怎么是个巡警?
丁大虎也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于是送母亲回了家,到家门都没进,就和乔大抹子四处找了起来。
可这大半夜的,马路上连条野狗都看不到,去哪儿找?
两个人一直走到天亮,在路边吃了碗豆腐脑和大果子,接着继续找。
街上有了人,逢人就打听。
这种找人的方法也是奇葩,能找到才怪。
直到太阳落了山,两个人回到了桃花巷,又打听了一圈无果,只好回了丁大虎家,看看丁大霞回没回来。
两个人一进院,就闻到了香味儿,肚子更是咕噜噜叫个不停。
“娘,我姐回来了吗?”丁大虎急忙问。
“没有,那个死丫头,肯定钻臭脚巡被窝去了,别搭理她个小没良心滴!”丁王氏没事人一样,正围着锅台忙活,见两个人进屋,笑嘻嘻说:“儿子,正好,妈炖了一锅肉,你两个臭小子多吃点儿!”
乔大抹子无语了,这是在庆祝闺女丢了吗?
丁大虎掀开厚重的木锅盖就惊了,满满好大一锅肉,三十个人都吃不完!
“妈呀?!你?你不是把我姐炖了吧?”丁大虎牙花子都直冒凉气。
丁王氏气得直翻白眼儿,“这死孩崽子,扯啥犊子呐?你姐一锅能炖下吗?”
乔大抹子差点没一个跟头翻锅里,汗‘哗哗’往下淌。
丁大虎问:“我给你的钱都买肉了?”
“嗯呐,前院儿大老周从江里捞了个死飘儿,贼肥,贼便宜!你说他们虎不虎?都不买,不买我买!多买了一些,留着咱娘仨儿慢慢吃呗!”
“不错不错!真香!”丁大虎食指大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招呼乔大抹子说:“吃饭,先填饱肚子再说!”
乔大抹子懵了,死飘儿?
谁知道这猪是怎么死的,难不成是去松花江游泳淹死的?
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把这娘儿俩都问住了:“咱仨就算敞开了肚皮吃,吃完也得剩一大多半儿!这大夏天的,放哪儿呀?明天不就得臭了?”
丁王氏开始急促地眨眼睛,丁大虎也挠起了脑袋,看来这娘俩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乔大抹子很无奈,叹了口气说:“吃吧,吃完给邻居们分分,也别浪费了。”
丁大虎直龇牙:“无缘无故地给邻居分肉吃,说啥呀?”
“说啥?庆祝你姐私奔了呗!”
“艹!”丁大虎骂了娘。
一大盆肉上了桌,乔大抹子忍住了口水,说啥也不动筷子,看着这娘儿俩没心没肺大快朵颐。
大约半个小时后,见这俩人都没有中毒的迹象,他这才拿起了筷子。
你别说,老太太手艺还这么好,炖的贼香!
吃饱喝足,留下丁王氏挨家分肉,两个人回了大库,跑了一天也没请假,得回去说一声了。
至于说那些肉能不能分出去,就不知道了。
正是掏粪工都回来的时间,大库双开的院门敞开着,工友们三三两两推着车回来了,纷纷和两个人打招呼。
见到秦川,丁大虎把事情说了一遍,让他帮忙拿个主意。
秦川想了想,说你姐去了那个巡警家的可能性最大,只要找到这个人就行,不难。
丁大虎和乔大抹子面面相觑,两个人走了一天零半宿,又问了无数的人都没找到,怎么到了川哥嘴里就这么简单了呢?
秦川喊过来大李子,说:“你问问手下的人,谁在大虎家胡同口见过她姐,和一个巡警在一起。”
大李子是桃花巷片区的队长,到工友中间溜达一圈就回来了,说:“大宝见过,说前段时间,大虎他姐天天拎着个泔水桶站在胡同口,也不知道等谁,后来还看到她和二区警署的一个巡长,经常一起走……”
“谁?”丁大虎急道。
“王大亮!”
是他?!
丁大虎和乔大抹子两个人的小眼睛都瞪圆了,两个人都见过他,而且还不止一次。
“川哥,我请个假!”
丁大虎说完就往外跑,乔大抹子也连忙跟了出去,声音传了过来:“我也请个假!”
秦川苦笑着摇了摇头,都下班了,还请什么假呀!转念又想,这俩**都带着枪,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