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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
傅家甸清厕队的人都来了，二百多人，浩浩荡荡，南岗下坎山坡上黑压压一片。
大伙背北面南，站在前面的小刀和赵木他们，腰上都插着盒子炮。
大驴子和二丫头他们扛着长枪，昨晚赵木教会了他们，不过还是纸上谈兵，一枪没放过。
唐记壹局的管事祥叔、伍局的管事孙迷糊和玖局的管事贾宝鱼也都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看场子的，几乎一半人腰上都有枪，这让清厕队的人十分羡慕。
唐枭给了秦川一把**，还有两把子弹，叮嘱说：“别手软！”
秦川点了点头，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当然不会手软。
夏天姗姗来迟，因为站得高，风吹过刚刚冒出绿芽的青草，吹过了山岗，吹得所有人衣襟猎猎作响，竟有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错觉。
哈尔滨流行一句话：秦家岗是天堂，埠头区是人间，傅家甸是地狱。
而南岗下坎，正是秦家岗与傅家甸之间的一处坡地，处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站在这里往南看，以圣尼古拉教堂广场为中心，六条大街呈放射型散开，四通八达。通道街笔直宽敞，俄国外阿穆尔**司令部大楼在西大直街，普希金大药房门前热闹非凡，义州街一侧车马塞途，热闹喧嚣……
如果转头往北看，首先入眼就是好大一片贫民窟，破破烂烂，污水横流。
中东铁路像柄利刃，穿过其间。
再往北看，灰突突的一大片区域是傅家甸，也有楼房，可大多也就是两三层而已，最高的是烟囱，不止一个，突突冒着黑烟。
有火车过来了，拉着凄厉的汽笛，车头的滚滚黑烟包裹住了后面几节车厢。
“来了！”陈卫熊说。
所有人往山岗下面看，清厕队一些人脸上变了颜色。
人好多，所有人手里都拎着铁锹，有些人拖着走，尘土就扬了起来，看着无边无际，分辨不出有多少人。
好多人呼吸都重了，尤其那些手上没枪的人。
陈卫熊侧身在唐枭耳边说：“看这个架势，就算一枪崩烂了朱自强，这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要我说，能不打起来，还是尽量不要打起来，如此规模的械斗，对各个方面都是个麻烦！另外，咱俩虽说有39支枪，可一半的人都是第一次摸，真乱起来的话，彼此双方会有伤亡……”
唐枭没吭声。
他当然想不费一枪一弹，就能把秦家岗这支队伍拿下。
原本对郭明扬折腾了好几个月，最后还是灰溜溜回了傅家甸，他还看不起，甚至耻笑，现在看，确实没那么容易。
如果对方是血海深仇的敌人，或者欺男霸女的帮会人物，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下令开枪。
可他们是吗？
这些人和秦川手下的大李子、老拐、老霍……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日子艰难，谁想天天钻茅房干这种活儿？
望着正在往上爬黑压压的人群，唐枭犹豫了。
这时候如果开枪，简直就是屠杀！
赵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眼瞅着这些人越来越近，不由急了。
居高临下，距离也正好，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不用多，打死十个八个就行！
当然了，第一个死的就是朱自强！
他只要一死，接下来所有人或是四散逃窜，或是跪地求饶，秦家岗这支清厕队就是唐记的了！
“唐爷？！”他手里的枪已经上了膛。
唐枭长舒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轻声说：“我和他单挑！”
“啥？！”赵木懵了。
陈卫熊听到了，松了一口气，他同样也不想看到这种对同胞单方面的屠杀。
唐枭盯着队伍前的那个白胖子。
这胖子大约三十岁左右，中等身高，白胖白胖的一张大脸，单眼皮，厚嘴唇，圆圆的鼻子像个黏豆包一样突兀地粘在了脸上。
这人面相憨厚，却透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
或许是因为他脑袋上缠了几圈白纱布，看着就有些搞笑。
人群越来越近了，至少要有三百人，虽说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可都一脸彪悍，眼神中满是挑衅。
小刀和孙迷糊他们都把枪支上了，枪口压低，对着黑压压的人群。
朱自强手里拎着一把汉阳造的制式刺刀，脸上都是讥笑，仰着脖子嚷道：“唐爷，好大的威风，好多的枪啊！”
在带着人往上走时，他就看到了对方好多枪。
他听说过一些江湖传闻，知道唐记有枪，而且还知道高记一局重新开业那天，长春的鹤顶红帮过唐枭，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枪！
这让朱自强十分羡慕。
当了那么多的兵，他当然知道子弹的威力，不然也不会四处想办法弄枪。
枪杆子就是腰杆子，没有这玩意儿，腰板始终硬不起来。
当看到这些枪，他就后悔了，自己人多不假，可对面同时开枪，一个回合都用不上，就得被打散。
可此时已经没有了退路，退一步，他二师兄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没办法，只能赌一把！
爬了大半，对方始终还没开枪，这才让朱自强安心不少。
这说明姓唐的还算讲规矩。
他不知道的是，这或许是唐大老板第一次如此讲究，看的也不是他，而是他身后这些苦哈哈掏大粪的汉子。
因为他坚信，从今以后，这些人都将是唐记的人，哪怕死一个，他都会心疼。
两伙人面对面，站在了山岗上。
就像是楚河汉界，只不过中间隔着的，是唐记这些人手里的枪。
因为昨天的那场架，还有去年的几次火拼，人群中好多相互认识的，于是开始相互问候起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一时间，场面污言秽语，热闹非凡。
唐枭扬起了手，傅家甸这边的人都闭上了嘴，对面的见人家不骂了，也就停了。
唐枭看着白胖子，问：“你就是朱自强？”
“是，我就是！”朱自强抬了抬双下巴，也问：“你就是唐枭？”
“不错，就是我！”
“既然你划下道了，那就开始吧？”
唐枭呵呵一笑：“如果我想开始，你们还能爬得上来吗？”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实句话，除非他们拿的都是烧火棍，又或者枪里没有子弹。
朱自强身后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谁都不傻，对方这么多枪，如果刚才真要是开了枪，什么下场不难想象。
朱自强也是光棍儿，抱拳拱手道：“唐爷讲究，那您说，怎么解决？”
“简单，咱俩单挑！”
“单挑？”朱自强一怔，这是他没想到的，更加诧异，堂堂的唐记大老板，手里还有这么多的枪，竟然说要单挑？
“你什么意思？”他问。
唐枭叹了口气，目光温和起来，扫过对面所有人，这才说：“因为今天以后，咱们就都是兄弟了……”
嗡——
人群哄动，所有人都议论起来。
朱自强汗差点下来，我艹，这家伙太会玩儿了，这句话的杀伤力可比子弹好用多了！
不行，自己必须得说点儿什么，不然人心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