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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枭讲起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年,讲了父母、爷爷,还有两个妹妹……
一幅大兴安岭宛如梦幻般的画卷,在鹤顶红脑海中徐徐打开。
她看到了冰雪消融的春日,嫩草探头,林间驯鹿悠然啃食着苔藓。葱茏夏季,松涛阵阵,松鼠在密枝间嬉戏穿梭。漫山斑斓时,榛鸡隐匿于灌丛觅着食。凛冽寒风中,猞猁踏雪巡行,身姿矫健。
少年唐枭身披厚袄,脚蹬毡靴,携着猎犬,孤单地行走在林海雪原上,穿梭在一望无际的密林中。
她看到了扛着野猪的青年唐枭,六道沟的断壁残垣,还有老爷岭黑风寨的熊熊大火。
唐枭的身世,他只和一个人说过,就是陈卫熊。
或许在他心里,除了陈大茶壶,此时与自己并肩坐在墙头的女人,将是自己最亲的第二个人。
鹤顶红伸出了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道:“弟呀,别伤心,你还有姐呢,以后这就是你家。”
听到这句话,唐枭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鹤顶红心痛不已,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女扮男装浪迹江湖的自己,伸手把他搂进了怀里。
她没有兄弟姐妹,这一刻觉得有了,有了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微妙,让她嘴角挂上了幸福和欣慰的笑,还不知道。
月光下,两个身世相差无几的人,坐在墙头上倾诉着如烟往事。
“姐,我再送你一个礼物……”
说着,唐枭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小**。
“呀?!”鹤顶红相当识货,惊讶地接了过去,“勃朗宁M1906,这小玩意儿可不多见,子弹更难配,哪儿来的?”
唐枭笑道:“上次去天津,顺手在西天宝老鸨子小李妈床上摸来的!”
鹤顶红把**凑近了鼻子,笑道:“闻到了。”
“啥?”
“一股贼腥味儿!”
“……”
不知不觉,坐到了破晓。
“弟,快看呐,太阳出来了!”鹤顶红站了起来,立在墙头,看向东方,晨风微起,扬起了她的衣角,竟有些出尘的味道。
唐枭也连忙起身往远看。
天际泛起微光,橙红渐染云海,旭日就像个娇羞少女般轻撩面纱,缓缓探出头。
一刹那,金芒喷薄,为长春城披上了一件绮丽霞装。
“真美!”两个人异口同声,又相视一笑。
吃早饭时,鹤顶红说:“我知道韩学民,也知道他使了什么门路,坐上了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部副司令的位置,用不用我帮帮你?”
唐枭摇了摇头:“留着,这样我才有动力。”
“好!这才是我鹤顶红的亲弟弟!”她笑了,十分欣慰,话锋又是一转,“在你实力还不够时,千万别轻易动他,否则会死的很惨!实话实说,他攀上的关系,我也惹不起……”
一旁的贺飞虎敲了敲饭碗,不悦道:“食不言,寝不语,骑墙头儿说一宿了还说不够?”
“咋的呀?”鹤顶红变了脸:“看我认了弟弟你嫉妒了?”
“这丫头,咋像酸脸猴子似的呢?不想嫁就不嫁,以后我再提一句,我就是小狗儿!”贺飞虎嗓门都高了,听得唐枭呵呵直笑。
“笑个屁!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麻溜儿吃,麻溜儿滚蛋!”鹤顶红又奔着他来了。
唐枭连忙端起碗,赶快喝粥。
虽说没有血脉,可既然是姐姐,一样压制他!
后院骡车已经备好了,一样的‘配方’,柳条箱下面装的是军火,上面是瓷碗。
鹤顶红拍了拍箱子说:“这是第三批货,60支汉阳造、40把盒子炮、两箱子弹,全了!另外,多给你装了两箱子弹,没事练练枪法,别给我丢人!”
唐枭造了个大红脸。
“这些个货一个比一个能吃,给你们又装了一些吃食,路上饿了吃……有两个箱子压在了最下面,里面是10支汉阳造,18把盒子炮,还有些子弹,我这儿就剩这些了,都拿回去装备自己人吧!”鹤顶红说。
唐枭有些失望,这次他带了5000哈大洋,就是为了多买一些自用。
按照原价,八八式汉阳造每支35块大洋,毛瑟M1896每把90块大洋,带来的这些钱想各买20支,剩下都买子弹,没想到就这么点儿。
按照鹤顶红之前说的,第三批货是原价,新货上涨两成,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她既然这么说了,看样子真是没货了。
唐枭先是道了声谢,随后招呼吴铁牛,“把钱给我姐!”
吴铁牛拿过赵木手里的钱,连忙过来,鹤顶红摆了摆手:“算了,这是姐送给你的。”
“不是吧?这么大方?”唐枭瞪大了眼睛。
结果自然是吃了个白眼,又挨了句骂:“麻溜儿滚犊子,眼不见心不烦!”
烦归烦,骂归骂,鹤顶红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骡车往出走,她又喊过来大熊说:“都坐车上骡子能累死,给他们牵几匹马,挑老弱病残的!”
唐枭眉开眼笑,竟然还送了四匹马,这才是亲姐呀!
四匹马,一架骡车,出了大院,贺飞虎叮嘱:“走水路吧!”
唐枭应了声是,鹤顶红拍打了他衣服几下,眼眶就有些发红,声音也小了:“以后别惦记着赚钱才来,常回家看看,姐给你做好吃的……”
“哎!”唐枭不敢再看她,翻身上了马。
一行人都走远了,他才敢回头,就见鹤顶红和贺飞虎还站在门口,见他回头,用力摆了摆手。
吴铁牛瓮声瓮气道:“这声姐不白叫,给了这么多枪,要是能给我,叫声奶奶我都干!”
几个人都大笑起来,冲散了唐枭的离别愁绪。
因为不想让贺飞虎他们知道这批货要卖给摩天岭,所以唐枭并没有说这次要先走一段陆路,货出了以后,再去吉林县坐船。
原本以为摩天岭距**不远,王大龙告诉接头地点以后,他才知道,长春距离摩天岭竟然近400里地。
这也不奇怪,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山海关外的胡子从来不在山头周边砸窑。
就像奉天城,他们怕的不是周边的绺子,而是热河的。
原本走陆路的话,出了长春城一路往北,经德惠县、扶余县就到哈尔滨了,这条路唐枭和陈卫熊跟着鹤顶红走过一次。
可如果去摩天岭的话,就要先往东走,绕了个弯儿。
幸好吉林县可以坐船,不然就要走好多冤枉路,只是唐枭惦记着见见结拜二哥,远就远点儿吧!
唐枭悠闲地赶着骡车,赵木、小刀、吴铁牛和光头老六四个人骑着马。
长春城外,春潮汹涌地漫过每一寸土地。
田埂间,消融未尽的残雪星星点点地赖在背阴处,暖阳一照,便迅速化作润泽的水汽,氤氲在半空。
放眼望去,田地里已星星点点冒出嫩绿,纤细娇弱的麦苗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远处,几架老旧的木犁由黄牛拉着缓缓前行,农夫扬着手中的鞭子,吆喝声悠长而粗犷,惊飞了一旁柳树上停歇的麻雀,叽叽喳喳扑腾着飞上了天。
再往远望,一座座山峦都是灰突突的,没有半点绿色。
这年头的煤炭太贵了,普通老百姓无论是生火做饭,还是冬天取暖,唯一能用的就是木头。
所以但凡距离大城市近一些的山上,树木几乎都被砍光了。
不只是山上,城市里更没有多少绿色,城里的树只要没被人家圈在院子里,几乎都成了烧柴。
黑龙江那边好一些,毕竟地广人稀,林子茂密,不然也会和这边一样。
出城还不到三十里地,赵木叫停了了马:“吁——”
唐枭皱着眉头,也在远眺。
吴铁牛问:“咋了?”
光头老六说:“前面林子里有人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