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佛朗西斯科的淘金客们更加在意的是——
统治者的更迭,是否会影响他们挖金子?
是否会加税?
新的**是否会抢劫他们的收入?
对于大量的淘金客们来说,只要新来的统治者能维持基本的秩序,让他们安心淘金,能保证他们财产的安全。
这个新政权能提供更稳定的秩序,压制一下现在的混乱和抢劫,那这个地方让大明来统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便是当今圣佛朗西斯科中无数底层淘金客们的真实想法。
大多数人都只在乎目前自己的生活,头顶上换了统治者,只要不影响他们的生活和利益,他们才不会管那么多,吃饱了撑的去和新的当权者作对。
甚至于,只要新的掌权者能够保障他们的利益,那他们自然也会拥护新的统治。
一个红发的爱尔兰人压低声音,对同伴们道:“嘿,伙计们,你们说.....这些东方人这么能打,说不定能把那些专门抢矿工、收保护费的恶棍们收拾掉?那咱们的日子反而好过点了?”
说着,他的语气里竟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作为一名爱尔兰人,他虽然也算是白人,但在白人们当中却属于鄙视链的最低端,和汉人百姓一样经常受到欺凌和勒索。
“谁知道呢,或许可以吧。”
说着。
酒馆里开始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对战争的恐惧尚未完全散去,但迅速被一种务实的、关于生计和利益的考量所替代。
对他们这些淘金客们而言,圣弗朗西斯科这座城市本身只是一个巨大的淘金后勤基地和交易中心,它的心脏是遍布四野的金矿,而不是市政厅的旗帜。
只要通往金矿的道路没有被封锁,只要他们的金沙能在码头换成钱,至于在他们头顶上作威作福的人是美国还是大明,那都不重要。
谁在乎?
那只是酒馆里多了一个谈资罢了。
他们的目光,早已越过混乱的城市,投向了在夜色逐渐的笼罩下,那片闪烁着致命诱惑的、黄金流淌的河谷深处。
那里,才是他们的“国”。
圣佛朗西斯科市政厅。
陆通坐在以往市长的位置上,那双黑漆牛皮军靴叠着搭在了办公桌上,八瓣笠形盔摆放在一旁。
他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正望着办公桌后有些不安的站立着的众人。
格里市长,和一众白人市政官员。
赵柴等锦衣卫成员站在周围,各个都以警惕的目光望着他们。
“你好,格里市长。”
陆通望着格里,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你....你好。”
格里市长有些结巴的回应着。
纵使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俘虏,他自己也亲口向全市通告,确定了对明军的投降。
但此刻,格里市长的心中仍旧是一片混沌。
似乎仍对于圣佛朗西斯科的易主有些无法适从......
就在今天早上,他还坐在这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作为市长发号施令。
现在,这张象征着权力和秩序的桌子,却被这个名叫陆通的大明军官用沾满泥土的靴底占据。
那双靴子,皮质坚韧,做工精良,陆通张扬的姿态也充满了从上而下的征服意味。
陆通脸上的那点笑意,不仅没让格里感到丝毫放松,反而像冰冷的刀锋抵在喉头,让他浑身发冷。
他试图将眼前这支带着钢盔,穿着灰色军装、装备着可怕连发武器、行动高效如同杀人机器的军队,与他脑海中根深蒂固的东方帝国形象融合起来。
但他只感觉到了一阵的荒诞感。
身为一名美军中校,一座城市的市长,格里毫无疑问,是一名上层人士。
和普通的那些白人**百姓不同,格里真正的了解国际局势。
在他印象中,东方的那个帝国,古老但是腐朽。
被英军用坚船利炮轰开国门的国度,纵使仍有部分古老帝国的余韵,但也不能掩盖其腐朽积贫积弱的事实。
格里市长读过五六十年前,曾经在乾隆时期访问大清的英吉利使者马嘎尔尼所写的回忆录。
此刻,格里市长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英国使者马嘎尔尼亲笔描写的,五六十年前生活在大清的汉人百姓的情况:
“广袤的田野上劳作的人们,衣衫褴褛如同乞丐,面色枯槁,形同槁木。他们的住所,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用泥巴和稻草勉强糊成的窝棚,在风雨中飘摇......”
“道路旁随处可见饿殍,官府的差役挥舞着皮鞭,如同驱赶牲畜般驱使着瘦骨嶙峋的纤夫拉拽沉重的漕船。那些可怜人脊背弯曲,步履蹒跚,眼中毫无生气......”
“这个帝国的士兵,大多面黄肌瘦,装备着锈迹斑斑、仿佛来自上一个世纪的刀矛和火绳枪,他们纪律松弛.....军官们臃肿贪鄙......整个庞大而古老的帝国机器,从上到下都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垂死的腐朽气息......”
这让他印象深刻!
这些可都是五六十年前,英国使者马嘎尔尼的亲眼所见,亲笔描写!
现在,那个古老的东方帝国仍旧由名为大清的王朝所统治。
五六十年过去了,清朝的情况会变好吗?
不。
格里回想起了十年前大清和英国的战争,他只能说,恐怕不会变好,恐怕只会越来越差。
格里无法想象一个五六十年前就已经腐朽垂死的老旧帝国在经过这么多年后毫无进步,甚至还在不断退步之后,其百姓又该变得何等的穷困?
而这点从圣佛朗西斯科市中那些从东方来的汉人淘金客们的精神面貌中就能窥见。
那才是他认知中的东方帝国。
一个被英吉利皇家海军几艘战舰就敲开了国门,被迫签订耻辱条约的泥土巨人!
一个民众麻木、宛若奴隶、士兵羸弱、官僚僵化、技术停滞的腐朽国度!
但是现在......
格里市长紧张而又忐忑的望着面前坐在市长办公桌后的陆通,这名高大张扬的明军军官。
毫无疑问,明军也是东方人,是汉人。
这些人,军装笔挺,气质锐利如刀。
再看向旁边按刀而立的赵柴等明军军官,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逼人。
纵使赵柴是个坡脚的,但也不妨碍在明军中重获新生的他气质如刀般锐利。
与他见过的任何一支欧洲精锐军官团相比都毫不逊色,甚至更加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