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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立在角门边,风吹得门前日影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看沈翊谦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始终追随着早已不见踪影的马车方向,红袖忍不住又开口劝了一句,“大小姐,回屋吧。”
沈翊谦恍若未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淡青色香囊。
“大小姐……”
红袖又唤了一声,这次声音更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沈翊谦终于回过神来,指尖从香囊上松开,“回吧。”
她转身时,红袖分明看到她眼角有未干的泪光,但日光太刺眼,或许只是日头映照出来的错觉。
回到听雪轩,沈翊谦径直走向书房。
红袖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一旁,又悄悄往炭盆里添了块银骨炭。
书房里很快暖了起来,但沈翊谦的指尖依然冰凉。
“取纸笔来。”
“大小姐要写什么?奴去取对应的信笺。”
沈翊谦沉吟片刻,“取云纹笺,再把我那方青玉镇纸拿来。”
红袖心头一跳,云纹笺是相国府与外界正式往来专用的上等信纸,非重要事务不用。
沈翊谦要做什么红袖自然不敢多问,只快步去取。
待红袖回来时,沈翊谦已经坐在书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急促而不规则。
这是她一直以来思考难题时的小习惯。
一旁的却双见红袖进来,轻轻摇了摇头。
是以红袖虽然没伺候过沈翊谦,但也反应过来此时不宜打扰。
沈翊谦挥了挥手,让却双下去,房间内只留下她和红袖两人。
“你说……”
红袖屏息,静静的等着沈翊谦接下来的话。
就见沈翊谦沉默片刻,“桉儿此去,能平安回来吗?”
红袖手一抖,差点打翻砚台。
“公子吉人天相……”红袖斟酌着词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而且世女殿下武艺高强……”
沈翊谦轻笑一声,“你比绿绮心细。”
她接过云纹笺,突然换了话题,“你去让却双把我上月得的那罐南山雾毫取来。”
红袖连忙去跟却双讲,等取来茶叶时,沈翊谦已经提笔写了几行字,笔锋凌厉如刀,与平日端庄雍容的字迹大不相同。
见他进来,沈翊谦搁下笔,“泡一杯来,我尝尝味道。”
“是,大小姐。”
红袖应了一声,安静地在一旁煮水泡茶。
南山雾毫是今年新贡的御茶,叶片细长如眉,泡开后香气清冽,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味,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因产量稀少,连相国府也只分到了一小罐。
沈翊谦啜了一口茶,继续提笔书写。
红袖悄悄退到一旁,却注意到沈翊谦写几个字就要停下来思考片刻,有时墨汁滴落污了信纸,竟也浑然不觉。
沈翊谦在信中用词极为谨慎。
表面看来只是一封寻常问候信,关切靖王姬昭的腿伤,顺带提及“南山新茶”和“家母旧疾”等琐事。
但若是结合现在的情形来看……
沈翊谦笃定,姬昱能看懂她的言外之意。
信写得很长。
中途红袖悄悄换了三次茶,最后红袖实在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大小姐,您要不要歇会儿?奴去给您拿件外衫来。”
沈翊谦摇头,将最后几行字一气呵成,“无妨。”
搁笔时,一滴墨溅在信纸角落,她盯着那点墨迹看了许久,突然道,“红袖,你觉得……”
他还是我弟弟吗?
只是这话,沈翊谦并未问出口。
红袖立在原地,半晌也没等到下文。
“大小姐?”
“没什么,是我糊涂了。”
红袖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默默为她换了杯热茶。
沈翊谦将信仔细折好,装入云纹信封,又用青玉镇纸压了压封口,“明日一早,让府里最快的信使送去临关堡,记住,必须让信使亲手将这封信交到世女殿下手中。”
“是。”
红袖双手接过信来,却见沈翊谦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
“还有这个,一并送去。”
沈翊谦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本小册子,“这里有些关于北狄和南疆的档案,或许对她来说有用。”
信和木盒都被红袖仔细收好。
沈翊谦终于离开书案,走到窗前。
“大小姐,信上……”
红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您告诉殿下公子去的事了吗?”
沈翊谦点头又摇头,“说了,至于其他的,有些事,不该由我来说。”
红袖自然听不懂还有什么其他的,但见沈翊谦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也只是低头应了声“是”。
沈翊谦望着母亲书房的方向,声音渐低,“况且眼下最重要的是战事,靖王受伤,靖王世女擅自调兵,朝中又有太女和三殿下虎视眈眈……她需要所有能得到的帮助。”
“对了。”
沈翊谦突然转过身来,“信末我提到三殿下近日习武勤勉,这句话,让信使务必强调给世女殿下听。”
红袖心头一震。
三皇女姬嫱好文厌武是众所周知的事,如今突然“习武勤勉”必有蹊跷。
沈翊谦这句话分明是在提醒姬昱小心姬嫱的异常动向。
“奴明白了。”红袖深深行礼,“奴这就去安排信使。”
沈翊谦点点头,等红袖离开,兀自站在窗前出神。
有风吹过,吹动书案上的废稿,隐约可见上面反复涂改的字句,“……南山新茶性寒,家母旧疾恐复发……三殿下近日习武勤勉……”
而最下方,有一行被彻底划去的小字,只能勉强辨认出“魂兮归来”四字。
沈翊桉重活一世的消息,她纠结半天,到底还是没有在信中言明。
既然姬昱就是沈翊桉找了两辈子的人,或许,姬昱已经知道了也未可知。
再者,她写这封信的主要目的是稳住战局,让姬昱能照顾好沈翊桉。
若是再因为沈翊桉还有前世这件事儿而导致姬昱方寸大乱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以姬昱对沈翊桉的重视来看,沈翊谦觉得,姬昱能保证沈翊桉的安危。
只是现在,因为种种原因真正陷入困境的,似乎是……姬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