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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绮突然插嘴,“那地方水流湍急,听说连当地的药农都不敢……”
“绿绮!”沈翊桉耳根泛红,“多嘴。”
姬昱的目光从血见愁移到沈翊桉的手上,那双本该执笔抚琴的手,现在布满细小的伤痕,有几处还结着新鲜的血痂。
“你……”她喉咙发紧,“没必要冒这个险。”
沈翊桉笑了笑,将锡盒郑重地放在她手中,“有备无患。”
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触,又迅速收回,“殿下瞧着面色不佳,可是近日劳神过度?”
不等姬昱回答,皎月已经端来茶水。
沈翊桉接过抿了一口,立刻被那粗粝的口感呛得咳嗽起来。
军中茶叶粗劣,与他平日喝的雨前龙井几乎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抱……抱歉。”他强忍咳嗽,脸都涨红了,“好茶,只是……一时没适应。”
姬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为了采药敢攀悬崖的贵公子,现在却被一杯粗茶难倒了。
她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将自己案上那杯还未动过的推过去,“喝这个吧,能稍微好些。”
沈翊桉道谢,小口啜饮。
帐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映得两人脸上光影摇曳。
沈翊桉的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军报,又落回姬昱略显疲惫的脸上。
她眼底泛着淡淡的青影,显然多日未曾好好休息。
“现在的局势……”
沈翊桉轻声开口,打破了寂静。
姬昱直起身体,手指在沙盘上方虚划一圈,“北狄先锋已至三百里外,青石峡失守后,韩平率残部退守中宿江。”
她挪动几个黑色小旗,“我们在这里设了三道防线,至少能撑两日。”
沈翊桉倾身细看,一缕散发从肩头滑落也浑然不觉,“援军何时能到?”
“按行程……”姬昱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最迟后日午时,可按计划,三殿下的大军本该三日前就抵达边境。”
“三殿下?”沈翊桉微微蹙眉,“我在京中时,并未听说她已出发。”
姬昱从案头抽出一封信函扔给他,“今早刚到的军报,不只姬嫱,队伍中还有五殿下姬瑢随行。”
沈翊桉展开信纸快速扫了几眼,眉头越皱越紧,“五殿下是被秘密带来的?”
他抬头,与姬昱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女帝这是……”
“找个现成的可以与北狄人或者南疆人同时交涉的筹码。”
姬昱冷声接上,“一个有一半南疆王族血统的皇子,北狄人只怕会很稀罕,而南疆人,也会因此投鼠忌器。”
沈翊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信纸上摩挲,留下几道细微的折痕。
宫宴上,他与姬瑢也有过几面之缘,印象里,这个出身高贵的皇子秉性很好,如今被推上这样的位置,一路上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那这样一来,五殿下他一路上只怕……”
“你先别操心别人了。”姬昱突然打断他,目光落在他微微发抖的手指上,“奔波了这么久,就在主帐休息吧,我去外面守着。”
沈翊桉一怔,随即摇头,“不必麻烦,随便给我置办个帐篷就行,我没那么娇气。”
“不行。”姬昱的语气不容反驳,“沈大小姐信中特意嘱咐,要我保证你的安全。这军营里耳目众多,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长姐给你送了信?”
“嗯。”
沈翊桉张了张嘴还想推辞,却感觉到一阵眩晕,他下意识扶住案几,眼前却止不住的发黑。
见到姬昱后,他下意识地放松了心神,以至于连日奔波积累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使得他几乎都有些站不住。
“你看你。”姬昱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一只手稳稳扶住他的胳膊,“站都站不稳了,还逞什么强?”
沈翊桉勉强抬眼,发现姬昱不知何时已来到身侧。
她身上带着铠甲特有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药香。
“军中药材储备可还充足?”他仍不死心地问,“我带来的那些……”
“够用。”姬昱不由分说扶着他走向内帐,“皎月已经按你的单子去清点了。”
内帐比外间简朴许多,只有一张窄床、一个衣箱和一个小几。
床铺收拾得一丝不苟,军被叠成标准的方块,显然是姬昱自己的住处。
“这……”沈翊桉停下脚步,“我占了你的床,你睡哪?”
姬昱松开他的手臂,从衣箱里取出一条毛毯,“我值夜。”
见沈翊桉要反对,她抢先道,“战时不比平常,我本就要轮流巡营,你安心休息就是帮我大忙。”
沈翊桉望进她的眼睛,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再争辩也是徒劳。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微微颔首,嘴角却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看穿了姬昱“保证安全”背后的其他心思。
姬昱别过脸去,假装整理毯子以掩饰突然升腾的热意。
沈翊桉总是这样,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却能用最温和的方式让她这个沙场老将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她匆匆说完,转身要走。
“殿下。”沈翊桉叫住她,声音轻柔,“不必麻烦了,我……”
“坐着。”姬昱头也不回地命令,“要是等我回来发现你还在折腾那些药材,我就把你绑在床上。”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沈翊桉独自站在内帐中央,环顾这个充满姬昱气息的空间,简朴到近乎苛刻的陈设,唯一称得上装饰的是挂在床头的一枚铜钱,用红绳系着,应该是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床边小几上放着半杯冷茶和一本翻开的兵书,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他轻轻坐在床沿,手指抚过平整的床单。
被褥上有极淡的皂角香气,与姬昱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这个认知让他心跳莫名的有些加速。
脱下外袍时,沈翊桉这才发现自己袖口和衣摆都沾满了尘土,与这整洁干净的内帐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