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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阎赴的目光,西安府,这座西北重镇,昔日繁华依旧,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浮躁。
城门口盘查的兵丁比往日多了数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城的人。
城内,街市看似热闹,酒楼茶肆人声鼎沸,但细看之下,许多衣着光鲜的士绅商贾脸上都带着一丝隐忧,交谈声也压得极低。
自延按、平阳等府相继被黑袍军攻占后,大量缙绅富户、乃至一些在地方上横行惯了的地痞混混,纷纷涌入这座看似还安全的古城,毕竟他们都知道黑袍军占据之地,欺压百姓的都没有好下场,使得城内鱼龙混杂,暗流汹涌。
在城南一家不起眼的悦来客栈二楼厢房内,窗户紧闭。
黑袍军阎洪,褪去了军旅悍气,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棉布袍子,耷拉着破旧毡帽帽檐,正与麾下两名化装成商队护卫的排长低声密议。
桌上摊开一张粗略绘制的西安府城内草图。
“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阎洪声音压得极低,手指点在草图几处。
“西安府守军主力约八千,分守四门及城内要冲,但如今人心惶惶,兵力分散,我们的机会,在城内自己乱起来。”
他目光扫过两名得力干将。
“王排长,你带一队人,专挑粮仓、武库、马厩这些地方,用带来的火油和火药,给我放火!火势越大越好,但要选好时机,等我信号!”
“李排长,你带另一队,目标是官府衙门!尤其是掌管刑狱、户籍的照磨司,还有那几个跳得最欢、组织民壮的缙绅头目!找机会,干掉他们!制造恐慌!”
“明白!”
两名排长眼神锐利,低声应道。
“至于我。”
阎洪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我去找那些地头蛇,给他们加点料!”
傍晚,城西富贵赌坊内,乌烟瘴气,吆五喝六之声不绝于耳。
阎洪熟门熟路地挤到一张赌桌前,找到了正赌得眼红的泼皮头子周癞子。
周癞子四十上下年纪,一脸横肉,眼角一道刀疤,是西安府有名的滚刀肉,手下聚着七八十号亡命徒。
阎洪凑过去,塞给周癞子一小锭银子,低声道。
“周大哥,手气如何?兄弟有条发财的大路子,不知大哥有没有兴趣?”
周癞子输得正心烦,闻言斜眼打量阎洪。
“你小子能有啥好路子?”
阎洪嘿嘿一笑。
“够兄弟们吃香喝辣一辈子的买卖!不过,得把城里几个说得上话的兄弟都叫上,晚上城隍庙后身,详谈?”
周癞子将信将疑,但看阎洪不像开玩笑,又掂量了下银子,啐了一口。
“成!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吐出什么象牙!”
夜深人静,残破的城隍庙后身,十几个西安府有名的泼皮混混头目聚在一起,个个眼神闪烁,透着凶光。
阎洪站在中间,不再掩饰身上的彪悍气息。
“各位老大。”
阎洪开门见山。
“如今世道乱啦!黑袍军眼看要打过来,朝廷官兵靠不住!咱们这些在泥地里刨食的,得自己找条活路,发笔横财!”
一个刀疤脸汉子冷哼。
“说得轻巧!发财?抢谁去?”
阎洪手指往东边一指。
“缙绅孙家!几代官宦,家财万贯!如西安府的大官吓得把城防兵都调去守城门,城墙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心虚!说明朝廷顾不上他们了!”
众人一阵骚动。
孙家是西安府顶尖的豪门,但平时势力庞大,无人敢惹。
周癞子舔了舔嘴唇。
“孙家可是块硬骨头,有不少家奴护院守着!”
阎洪狞笑。
“守?能守多久?黑袍军就在外面,官兵自顾不暇,咱们几百号兄弟,趁乱冲进去,抢了就走!金银细软,古玩字画,够咱们逍遥几辈子了!等乱平了,谁还管这陈年旧案?”
“再说了,诸位应该都知晓,现在朝廷面对的是什么情况,黑袍军也就罢了,鞑靼人还在边陲之地虎视眈眈呢,朝廷自己怕是都头昏脑胀了。”
他环视众人,声音充满蛊惑。
“富贵险中求!不敢干的,现在就走!敢干的,跟我阎洪,明天晚上,****一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本就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被阎洪一番煽动,想到孙家的财富和眼前的乱局,贪婪最终压过了恐惧,纷纷咬牙应和。
与此同时,城东孙府豪宅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家主孙启泰,一位年过花甲、身着绸缎便服的老者,正焦虑地在书房踱步。
管家匆匆进来,面色惶恐。
“老爷,不好了!外面风传,城里的泼皮要联合起来,明晚要......要抢咱们家!”
孙启泰脸色一白,踉跄一步。
“消息可靠?”
“八九不离十!是周癞子那伙人放的风,还有其他几个泼皮头子都参与了!”
孙启泰又惊又怒。
“反了!反了!这群刁民!”
他急声道。
“快去,拿着我的名帖,去见总兵,再去找王同知,就说贼人势大,请他们务必多派兵丁,加强我孙家防卫!快去!”
管家连忙跑去。
孙启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他深知,在这乱世,朝廷的威严正在崩塌,财富反而成了催命符。
但他却没有太多恐惧,毕竟他孙家数代官宦世家,只要不是黑袍军和鞑靼人打进来,他倒也不至于害怕。
次日夜晚,西安府注定无眠。
亥时刚过,西安府城东本已渐趋沉寂的街巷,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如同滚雷般的喧嚣猛然撕裂!
孙府那朱漆铜钉、平日里象征着权势与威严的厚重府门前,此刻已化作了修罗场。
数百名被贪婪和阎洪蛊惑起来的泼皮混混,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黑暗中涌出,瞬间将府门前的空地塞得水泄不通。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目狰狞,手中挥舞着五花八门的家伙,粗重的硬木棍、劈柴用的短斧、磨得锋利的柴刀,甚至还有几把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闪着寒光的腰刀。
人群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眼睛里闪烁着对财富的疯狂渴望和对破坏的原始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