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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惊慌失措,有的赶紧关门闭户,有的慌忙将仅有的粮食和值钱物件藏进地窖或炕洞。
村民李疙瘩却比别人多了一份心思。
他家中,此刻正藏着一名黑袍军的传讯兵小陈!
小陈是昨夜冒死穿过明军封锁线,来传递风陵关指令和收集周边情报的,因天色已亮不便行动,暂时藏在李疙瘩家。
“快!小陈哥,快下地窖!”
李疙瘩焦急地拉开墙角隐蔽的地窖盖板。
“朝廷的狗兵来了,见着你们的人,肯定下死手!”
小陈脸色凝重,也不推辞,迅速钻入阴暗潮湿的地窖。李疙瘩的妻子慌忙将几捆柴草堆在盖板上做掩饰。
刚收拾停当,村口就传来了马蹄声和士兵的呵骂声。
明军骑兵冲进村子,开始挨家挨户砸门搜查。
满脸横肉的总旗张彪带着几个兵丁,踹开了李疙瘩家的破木门。
“老东西!家里藏没藏黑袍贼的探子?!粮食都交出来!”张彪瞪着眼吼道,手中的腰刀不耐烦地拍打着门框。
李疙瘩点头哈腰,陪着笑脸。
“军爷明鉴!小老儿家里穷得叮当响,哪敢藏什么探子啊,就这点糊口的粟米,军爷们行行好。”
他颤巍巍地指指桌上那半袋明显不够一家人吃的粮食。
张彪狐疑地扫视着屋内,目光最终落在那堆略显突兀的柴草上。
乡村土院之中,张彪用刀尖拨了拨柴草。
“这下面藏的什么?”
李疙瘩心里一咯噔,强装镇定。
“没什么,就是些烂柴火......”
“滚开!”
张彪一脚踹开李疙瘩,示意手下。
“掀开看看!”
两个兵丁上前粗暴地搬开柴草,露出了地窖盖板。
“地窖?”
张彪眼中闪过一丝狞笑。
“好啊!老东西,果然有鬼!打开!”
李疙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张彪的腿哭求。
“军爷!下面就是些过冬的烂菜,开了可就都坏了......”
他越是阻拦,张彪疑心越重。
“滚!”
他一脚踢开李疙瘩,亲自用刀撬开盖板。
地窖里黑黢黢的,一股霉味涌出。
“里面的人!给老子滚出来!不然放火烧了!”
张彪朝下面吼道。
地窖里寂静无声。
小陈屏住呼吸,紧握着手里的短刀,准备拼死一搏。
张彪没了耐心,对一个兵丁下令。
“你!下去看看!”
那兵丁有些不情愿,刚探头下去,忽然,小陈猛地从黑暗中窜出,一把将其拽倒,同时另一只手掷出短刀,直取张彪面门!
张彪吓了一跳,慌忙闪躲,刀锋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钉在门板上嗡嗡作响。
“他**,真有逆贼!”
张彪惊怒交加。
“给我拿下!”
外面的兵丁一拥而入。小陈身手矫健,但地窖出口狭窄,很快被几杆长枪逼住,乱枪刺中,倒在了地窖口。
张彪惊魂未定,抹了把脸上的血痕,恶狠狠地转向面如死灰的李疙瘩。
“老杂碎,竟敢私藏逆贼,还敢行刺官军!说,还有没有同党?!你们村还有谁通贼?”
李疙瘩看着小陈的尸体,老泪纵横,咬着牙一言不发。
“不说是吧?老子看你能硬到几时!”
张彪彻底失去耐心,挥刀便砍!
血光迸溅!
李疙瘩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当家的!”
李疙瘩的妻子哭喊着扑上来。
“嚎什么嚎!一家子逆贼!”
杀红了眼的张彪反手一刀,又将妇人砍倒。
惨叫声和哭喊声惊动了邻里,但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只能躲在自家门缝后,恐惧而又仇恨地看着这一切。
张彪带着手下,洗劫了李疙瘩家所有能带走的东西,扬长而去,继续去祸害下一家。
然而,劫掠杀人并未让村民屈服,反而点燃了积压已久的仇恨火焰。
李疙瘩一家的惨剧,如同野火般迅速在周边村落传开。
消息传到风陵关内,黑袍军负责传讯的班长赵莽闻讯,悲愤交加。
当夜,赵莽带着几名精锐手下,秘密潜入李家坳,找到了几位村中尚有血性的青壮。
在一间昏暗的土窑里,赵莽咬着牙。
“乡亲们都看到了!朝廷的官军,比土匪还不如!他们不给我们活路!黑袍军为咱穷人争田争地,他们就要赶尽杀绝!李疙瘩一家死得冤!我们不能任人宰割!”
一个叫铁蛋的青年猛地站起来,眼睛通红。
“赵大哥!你说咋办!俺跟你们干!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对!拼了!”
其他几个青年也纷纷响应。
赵莽重重点头。
“好!是条汉子!明军势大,我们不能硬拼,但他们分散出来抢粮的小股队伍,就是我们的目标!我知道他们常走的几条路......”
很快,一场残酷而无声的报复开始。
熟悉地形的村民,成为了游击队最好的眼睛和向导。
他们利用山沟、树林、夜幕作为掩护。
一支十人的明军征粮队,在返回大营的偏僻小路上,突然被从两侧山坡滚落的巨石和乱箭袭击,全军覆没,抢来的粮食被夺回。
一名落单的明军哨兵,深夜在哨位上被人用割草的镰刀从背后抹了脖子。
两个明军士兵在村里偷鸡时,被埋伏的村民用锄头和柴刀打死......袭击事件越来越多,手段越来越狠辣。
明军士兵们发现,这些看似温顺的刁民,一旦被激怒,会变得如此可怕。
他们不敢再轻易小股外出,巡逻时也提心吊胆,看每一个村民的眼神都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明军外围的巡逻和补给线变得极不安全,士兵们风声鹤唳,疲惫不堪。
一时间,大军未动,后方竟已开始糜烂。
大明军帐内,谭纶对着地图,眉头越皱越紧。
他对身旁的高拱开口。
“肃卿,情况不对,黑袍军据关死守,像是在拖延时间?”
高拱点头,神色凝重。
“确实蹊跷,阎赴用兵,向来讲求出其不意,如此被动固守,不像其风格,莫非其主力并不在此?或另有图谋?”
但他们的疑虑,在仇鸾等主战派和巨大的攻城压力面前,暂时被压了下去。
杨博虽也有疑心,但大军已动,箭在弦上,首要任务仍是攻克风陵关,至少要保持强大压力。
就在这僵持阶段,阎玄再次秘密潜入了监军太监黄三的大营。
黄三见到他,简直喜出望外。
“如今这局面,贵军是何打算啊?这仗还打不打了?”
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功劳和交易。
阎玄故作沉重地叹了口气。
“公公明鉴,我家阎大人本欲与杨博一决雌雄,趁机给公公一些诚意,然关城险峻,贵军势大,强攻之下,两败俱伤实非良策,阎大人之意,若能通过公公,与朝廷暂且达成某种默契,我军可让出部分无关紧要之地,换取招安谈判之机,当然,这首倡之功,必是公公您的!”
黄三听得心花怒放,仿佛看到加官进爵的圣旨就在眼前,他强压兴奋,眯起眼睛。
“好说!好说!阎大人也算是深明大义了,咱家必在陛下面前周旋一二,只是这诚意......”
阎玄心中冷笑,面上却诚恳。
“公公放心,诚意自然十足,眼下还需公公在杨督宪面前多多美言,暂缓攻势,给我军些许筹措诚意的时间,待时机成熟,必有厚报!”
“也好。”
黄三笑着点头,完全沉浸在不战而屈人之兵、独揽大功的美梦里。
阎玄悄然离去,看着身后连绵的明军大营和风声鹤唳的周边地区,嘴角露出一丝冷嘲。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钉死在这风陵关前,等待着那场看似不可避免的决战。
而真正的战火,正在遥远的河南府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