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六妈突然站起来,动作太急,没提防衣服的下摆挂住了桌角,差点把桌子掀翻。
如果不是旁边的梁蒋氏慌忙用手压住桌面,一桌子的碟碟碗碗都要被掀翻了,那场面可就热闹了。
见众人都瞪着她,六妈又讪讪坐下,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说道:“我是说......万一来贼......
金涛家里就他跟秀芬两个人,何况秀芬还怀着孩子,哪能抵挡得住那些贼人啊。要是金疙瘩被偷了,那可就啥都没了。”
赵秀芬挺着肚子从厨房端出一盆疙瘩汤,那疙瘩汤热气腾腾的,热气模糊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注意到屋子里的气氛不太对劲,脚步放得轻轻的,慢慢地把盆放到桌子上,然后坐到了梁金涛身边,轻轻地拉了拉梁金涛的衣角。
“怕啥?咱家老黑比十个锁头都顶用。从今晚开始就让它留在这里,直到把金疙瘩卖掉。”
梁福圭斩钉截铁地说道,那语气里充满了自信。
跟着他们老两口过来蹭吃蹭喝的老狗像是听见夸赞,在外头“汪汪”叫了两声,那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梁金涛看着家人们争论的样子,鼻腔突然发酸。
前世他在香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住在豪华的别墅里,出门有豪车接送,身边围绕着一群阿谀奉承的人。
看似风光无限,可是何曾有过这般热闹?
那些所谓的“朋友”,在利益面前,随时都可能背叛他。
而在这里,在自家的堂屋里,有亲人的关心、有家人的争论,这才是真正的家的味道。
他伸手按住装金疙瘩的粗布口袋——那原本是装化肥的袋子,还印着“碳酸氢铵”四个褪色的红字。
那四个字,仿佛是岁月的印记,见证着这个家的平凡与朴实。
“这样,”他暗暗地抓住赵秀芬的手,那手温暖而柔软,给了他力量。
他提高嗓门压过七嘴八舌的讨论,“金疙瘩放大伯家地窖。我二哥是村治安队队长,手里有县上发的铁家伙,谁要是敢来偷,那可得掂量掂量。
大妈又养着大鹅,那大鹅可凶了,比县看守所的警犬都凶。有它们守着,金疙瘩肯定安全。”
为了让几位老人打消顾虑,梁金涛不惜自黑,搬出当初他被乡派出所民警抓去县看守所的糗事。
“你们还记得吧,当初我被抓去县看守所,那里面的几只警犬我可是见识过它们的厉害。
我大妈养的大鹅其实更厉害,每天在院子外面叫个不停,附近几家养的狗都吓得不敢出声。”
梁蒋氏突然“嗤”地笑出声,缺牙的窟窿漏风,那笑声听起来有些滑稽。
“金涛、秀芬,不是大妈吹,我年轻时举着擀面杖追小偷,从村头撵到沙河滩。那小偷跑得比兔子还快,可还是被我追上了。我一擀面杖下去,打得他直求饶。”
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得直拍大腿,露出脚上两只不同色的袜子,那袜子一只黑色,一只灰色,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梁丰年听到侄儿要把金疙瘩放到自己地窖,心里先是一震,然后又是一阵感动。
这种信任,岂是金钱能够买来的?
他无比感慨地看向亲弟弟梁福海,那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欣慰。
看看吧,这就是你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混账羔子,现如今变得比金水金来都要有出息了。
他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福海啊,你看金涛这孩子,多懂事。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们保管,我跟你哥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
梁蒋氏说道。
梁福海点了点头,说道:“嫂子,放在你家,跟放在我或者老六、老八家没什么区别。”
说完这句话。
梁福海扭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
“那就这么定了。”他一锤定音,烟袋锅在梁金涛肩上重重一点,那力道里带着身为父亲的关爱和期望。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宜早不宜迟,今晚上送你大伯和大**时候,顺便把金疙瘩带过去。路上小心点,别让人看见了。”
屋外的风,轻轻吹过,吹动了窗棂上的旧报纸,发出沙沙的声响。
堂屋里的这场家宴,还在继续着,欢声笑语、吵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1990年西北农村最真实、最温暖的生活画卷。
在这画卷里,有亲情的羁绊,有生活的琐碎,更有那永远割舍不断的浓浓乡情。
晚饭后,夜幕早已完全笼罩了整个小村庄,四周一片静谧,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增添了几分乡村夜晚的宁静。
梁金涛小心翼翼地将装着金疙瘩的粗布口袋送到大伯家地窖后,才拖着有些疲惫却又无比踏实的步伐回到了自家。
一进屋,就看到赵秀芬正坐在床边,轻轻**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看到梁金涛回来,她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涛子,咋样了?金疙瘩放好了没?”
赵秀芬关切地问道,眼神里满是担忧。
梁金涛笑着点了点头,拉着赵秀芬的手,让她重新坐下:“放好了,大伯和大妈都答应得好好的,有他们看着,我放心。”
赵秀芬轻轻舒了一口气,可眉头依旧微微皱着:“涛子,我还是有点担心。这金疙瘩可不是小事,万一出点啥岔子可咋办?”
梁金涛轻轻拍了拍赵秀芬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媳妇,你别想太多。我心里有数。其实,我这么做,还有别的想法。”
赵秀芬疑惑地看着梁金涛,眼神里满是好奇:“啥想法?你快跟我说说。”
梁金涛拉着赵秀芬的手,缓缓坐在床边,眼神里透露出回忆的神色:“媳妇,你还记得我以前跟着村里的混子们胡作非为的时候吗?”
赵秀芬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怕:“咋不记得呢,那时候你整天不着家,在外面惹是生非,我和家里人都担心得不行。”
梁金涛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懊悔:
“是啊,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事,总觉得跟着那些混子们能混出个名堂来。
可实际上,我不仅没混出啥名堂,还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
那时候,二哥梁金水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帮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