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乡长，大夫说我这眼睛得去县医院。”
吴有成突然弯腰咳嗽，那咳嗽声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顺势把一口浓痰吐在废纸篓里，那废纸篓里已经堆满了各种废纸和烟头。
“您看这医药费......”
吴有成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苟奇志。
苟奇志眼角的余光扫过墙上的那面锦旗，突然觉得那“勤政为民”四个金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昨天周一例会上，冯智海书记在会上说的“有些同志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成自家的锄头使。”言犹在耳。
这让他原本要痛斥吴有成的心思开始有些发虚，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给你出！”
苟奇志沉默半晌，突然拉开抽屉，抽屉里的文件和杂物被他弄得“哗啦”作响。
他翻出一个印着“扶贫慰问品”的信封，信封已经有些破旧，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
几乎没有一秒钟的迟疑，侧身挡住吴有成贼兮兮的眼神，把里面的钱换到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里。
“先去乡卫生院看看。如果严重需要去大医院治疗的话，你找人写一份证明材料，我让派出所老李去处理。”
他把信封递给吴有成，嘴上说的好听，眼睛里却都是厌恶之色。
吴有成捏着信封厚度，三角眼里闪过精光，那光像是夜猫子在黑暗中发出的幽光。
转身走到门口了，又突然收住脚步侧身说道：“苟乡长，梁金涛可说了，他知道是谁指使的我。”
这一次他把声音压的很低，轻到苟奇志需要凝声屏气才能听清楚。
但即便如此，吴有成的这番话却像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苟奇志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那敲门声急促而有力，像是催命的鼓点。
妇联主任王彩凤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苟乡长，冯书记让我过来通知您，半个小时候后去大会议室开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苟奇志烦躁地抬手打断还要说什么的吴有成，冲着门口方向问道：“王主任，你知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参加会议？”
“冯书记没说！！”门外妇联主任王彩凤的声音顿了一下，又往下继续说道，“我估计，应该是全员大会，因为党政办的人都过去布置会议室了。”
“哦。谢谢啊。如果冯书记问起的话，你就说我准时参加。”
苟奇志心不在焉地说了句。
门外妇联主任王彩凤笑着回应一声，脚步声响起离开了。
吴有成不明白不就是参加会议吗，堂堂四十八军户乡的副乡长刚才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苟乡长，对于梁金涛，我的意思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那小子仗着最近倒腾**挣了几个臭钱，已经不把您这样的父母官放在眼里了。”
吴有成见苟奇志望着窗外眉头紧皱，开始煽风点火。
只要继续能从苟奇志这里要来钱，梁金涛别说往他身上扬炕灰了，就是扣屎尿盆子他也乐此不疲。
苟奇志脸色骤变，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桌上的茶杯打翻。
就在吴有成凑到跟前准备继续进谗言的时候，猛地拽住吴有成的手腕，那手腕瘦得像根柴火棍。
苟奇志他压低声音，声音里带着一丝威胁：“今晚八点，老地方。”
说完，又提高嗓门，装作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吴有成同志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们乡**一定会严肃处理！”
随即又压低声音警告吴有成说道：“我让你整梁金涛的事，对谁都不能说，哪怕是你婆娘也一个字都不能泄露。
你要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我就让派出所的老李翻你小子的旧账！”
吴有成被苟奇志恶狠狠的样子吓的浑身一激灵，急忙点头，揣着信封往外走时，正碰上抱着文件的通讯员小赵。
小赵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刚参加工作不久，脸上还带着一股青涩的气息。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小赵闻到他身上那股草木灰混着劣质烟草的味道，那味道刺鼻而难闻，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看着吴有成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疑惑：“这人是谁啊，怎么一身怪味？”
距离乡**大院不远处的一根电线杆上，梁金涛重新张贴上的“废品收购价目表”在风里哗哗作响。
那价目表同样是用写春联的大红纸写的，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一眼看去清清楚楚。
吴有成本来已经走远了，又扭头返回，狠狠往上面啐了口唾沫，那唾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价目表上。
他没注意到角落里有双眼睛正盯着他——是梁金涛的八爸梁福朝，来跟乡**大院一墙之隔的乡农机站找人。
梁福圭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皱纹。
他看着吴有成的举动，摇了摇头，嘴里嘟囔着：“看起来金涛又招惹这个四社的混子了。”
苟奇志在会议室心不在焉地转着钢笔，那钢笔是他的一位恩主送的上任礼物，笔身已经有些掉漆。
冯书记正在念县里下发的《关于整顿基层工作作风的通知》，每个字都像针扎在他背上。他的后背已经湿透，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流。
“特别是有些干部，”冯书记的目光扫过全场，那目光锐利而严肃，仿佛能看穿每个人的心思，“搞小圈子，搞打击报复......”
苟奇志的钢笔尖“啪”地折断了，他的手一哆嗦，差点把钢笔掉在地上。
中午太阳正烈时，吴有成蹲在吊桥下面的阴影里数钱。
那信封里除了三十块钱，还有张字条：“管好你的嘴”。
他把字条嚼碎了吐进河里，目送字条的碎屑随着浑浊的河水飘向远方，消失在远处。
趿拉着破胶鞋回家的路上。
吴有成盘算着啥时候再去趟乡**——反正眼睛上的红血丝，用洋葱就能搓出来。
指尖触摸到新崭崭的三张票子，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