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满囤被梁金涛的一席话给说的不知所措。
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混子四叔了，小脸张红，紧张极了。
小他两岁的梁满仓睁着懵懂的眼睛，一心只想着赶快离开，去供销社买糖吃。
赵秀芬看到本家侄儿惊惶不安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就对梁金涛说道：“废铁是满囤通过自己的劳动得来的，怎么就不能收呢？”
很明显，她也没弄明白梁金涛为什么要那么说。
梁满囤见有人给自己撑腰，心里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只不过因为梁金涛恶名在外，他不敢说话，更不敢未经梁金涛同意拉着弟弟离开。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他们哥俩好？”
梁金涛笑对赵秀芬说了一句。
然后又弯下腰，摸着梁满仓的脑袋耐心地对不敢看自己的梁满囤说道：“满囤，四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开始浇地了，复兴渠的水会越来越大，你要是还想着去捡废品卖钱，尤其还带着满仓，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很危险？
你们哥俩送来的废品四叔跟你四妈肯定会收的，但一定记住了，不管干什么事，安全第一。”
经过他这么一解释，梁满囤这才明白了，曾经的混子四叔刚才为什么冷着脸“威胁”自己的原因了。
他转紧为喜，满口答应，说一定会注意自己和弟弟的安全，然后拿着梁金涛奖励的两毛钱，拉着满仓的手，小哥俩欢天喜地地走了。
这两个小孩子刚打发走，两个人还没正正经经说句话，又来了几个过来卖废品的。
赵秀芬见了，从背后捅了捅梁金涛，小声说道：“快没钱了……”
说完就笑着迎上前招呼。
梁金涛瞅着两大板车都拉不完的废品，这才意识到，短短四五天时间竟然收了这么多。
这哪是年前挣的那点钱能解决得了的？
幸亏没有提前给二哥梁金水还钱，要不然就要丢人了。
他也琢磨出来了，赵秀芬是把自己正月初二回娘家爸妈给的钱也都用上了。
前天还豪言壮语要让人家当富婆，这才过了两天，就直接把人家的零用钱也给花没了……
“给你……”梁金涛大概估算了一下三个乡亲送来的废品，走到媳妇身后，从兜里掏出一大卷子钱来，分角居多，塞进她手里，“这些钱应该够了。”
梁金涛不好意思地朝着赵秀芬笑了笑说道：“这点钱用完，咱俩可就真成穷光蛋了。”
赵秀芬一笑，接过钱来，笑眯眯地说道：“明早上把这些都拉去卖掉，钱不就来了……”
夕阳的余晖渐渐隐没在远处的山峦之后，天边残留着一抹淡淡的橙红，像是被谁不经意间打翻了调色盘。
来卖废品的人早已三三两两地散去，原本热闹的小院此刻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梁金涛和赵秀芬这一对小两口。
这一天，从下午到日暮，赵秀芬就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院子里忙个不停。
她一会儿帮着客人称重，一会儿又忙着整理收来的废品，一刻也没闲着。
此刻，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脚步都有些虚浮，看样子着实累得够呛。
梁金涛看着媳妇儿疲惫的模样，心里一阵心疼。
他开口说道：“媳妇，今天就这样吧，你也累了一天，一会儿回家吃饭。”
赵秀芬听了，从兜里掏出所剩不多的皱巴巴的毛毛钱，一张一张地仔细数着。
数完后，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丈夫的提议。
就在她低头数钱的时候，梁金涛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她身上那件花格子外衣上。
这件外衣还是他们结婚时买的，原本鲜艳的颜色早已褪去，变得有些灰暗。
更让他心疼的是，因为赵秀芬怀孕的缘故，前大襟儿的扣子竟然绷开线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内衬。
梁金涛的心里一阵酸涩，暗暗想着：是时候给媳妇儿添件像样的衣服了，她跟着自己吃了这么多苦，嫁过来两年多时间了，自己却连件新衣服都没能给她添置过。
“媳妇，你坐着歇一会儿，我把今天收的废品简单分个类捆扎好，明天一早就不用早起了。”
梁金涛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开始整理废品。
赵秀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开口说道：“你准备一会儿去找六爸借骡车，还是明早上过去？
我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虽说六爸六妈都是爽快人，可咱们做晚辈的不能白使唤人家东西，得想个办法表示表示。”
梁金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明早上再去给六爸说吧！
那……要不然每次使唤完我给他们老两口一点钱？”
他觉得媳妇儿考虑问题就是周到，自己在这方面还真是不如她。
赵秀芬微微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给钱是好，可是你想过没有，给多少合适呢？
给少了，六爸六妈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乐意，觉得咱们小气；给多了，又不是用一次骡车，时间一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咱们又给不起。”
梁金涛一边熟练地捆扎着废旧报纸，纸张在他的手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边抬头对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赵秀芬说道：“你要觉得给钱能行的话，我改天找机会探探六爸的口风，看看他啥意思。”
赵秀芬觉得也只能先这样了，于是就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梁金涛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自己以前赌钱的画面，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刺痛着他的心。
如果自己没有胡作非为，别的不说，就二哥梁金水接济的那些钱，都足够改变家里的生活条件了。
说不定现在媳妇儿也不会跟着自己受这么多苦，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眼神也有些躲闪，不敢看赵秀芬的眼睛。
他把今天收来的废品仔细地分类捆扎好，每一捆都捆得结结实实的，仿佛这样就能让生活也变得安稳一些。
做完这些后，他走到赵秀芬身边，轻声说道：“媳妇，咱回家吧。”
赵秀芬站起身来，和梁金涛一起锁上了形同虚设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