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90:开局拒绝去香江 第34章 有成老爷子

有成老爷子家的门闩结了冰。

梁金涛用苇根头轻轻一磕就开了。

**给安排的既体面收入又客观的工作,他坚辞不受。

心甘情愿回到生他养他的地方,种地务农,跟所有峡口村的乡亲们一样,从土里面刨食吃。

后来,村部为了照顾有成老爷子,特意请他去看管三社八、十队的果园子。

这份工作虽然也辛苦,但总比面朝黄体背朝天的种地轻松些。

一开始,要强的有成老爷子不愿去。

可是禁不住村部干部们的轮番劝说。

直到搬出“两个队的果园子也只有您老人家看管着,大家伙才放心”这句话。

有成老爷子这才扛着四方四正的被褥卷,住进了边墙湾刘家嘴子下面的园房子里。

在新岗位上,他继续发光发热,且铁面无私。

靠着背垛子坐在炕上的有成老爷子盯着麻袋,浑浊的眼珠子突然发亮——这品相的苇根,比倒腾中药材的杨栓娃卖的五毛钱一斤的还水灵。

“表叔爷,记得给我表叔奶奶说,熬汤时加两粒花椒。”

梁金涛蹲在灶坑前添柴,神情肃穆,动作一丝不苟。

火苗蹿起来时,他恍惚看见自己坐在五星酒店壁炉前,手里晃的红酒值这炕席十年租金。

炕席上铺着的军用雨布突然簌簌作响。

有成老爷子撑起半边身子时,梁金涛看见他后颈的弹片伤疤在油灯下泛着青光。

据老人回忆说,那是他上甘岭背水留下的印记:

五二年冬,运输连的战士在雪地里爬了六里地,背回来的铁皮桶却被流弹击穿,老爷子硬是用后背堵着豁口捱到山顶坑道。

“水灵。”

有成老爷子捏着苇根的指节粗大如枣树根。

掌纹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炮火硝烟味。

他忽然摸向炕头的铜烟盒。

盒盖上嵌着的三八式**弹头当啷作响——这是他在松骨峰缴获的,如今成了切烂苹果的刀具。

梁金涛往灶膛添柴的手顿了顿。

前世他见过拍卖会上百万美元的军刀,却不及眼前这柄豁口的“刺刀”震撼:

刀刃上细密的苹果锈痕,是十多年来削去腐烂果肉时留下的功勋章。

灶膛里爆开的火星子映出老爷子脖颈上蚯蚓状的弹痕。

那疤痕随着喉结滚动起伏,仿佛还在替主人回忆着当初那场血与火的保家卫国战争。

老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痰音里带着坑道里防空洞特有的潮气,那是五二年被毒气弹燎坏声带后落下的病根。

“五三年停战前夜......”有成老爷子突然开口,混浊的眼球映着灶火,“运输连十七个弟兄......”

他摸出个搪瓷缸,杯底结着深褐色的苹果渍。

梁金涛知道,这杯子曾装满汉江的水,浇灭过燃烧弹引发的山火。

老爷子摩挲着苇根开口时,喉间像卡着半块弹片,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碾过砂纸。

这半哑的嗓子。

是长津湖的朔风灌出来的。

那年他背着铁皮水桶在冰坡上匍匐,雪粒子混着硝烟呛进肺管,生生把清亮的少年音磨成了破锣。

门外传来劈柴的声响,有成老爷子突然挺直佝偻的脊梁。

这个在铁原阻击战中三天三夜没合眼的老兵,此刻却为几根苇根红了眼眶。

“当年背水的桶......”

老爷子解开棉袄扣子的手在抖,第三颗铜扣啪地掉进火塘。

他指着胸口的冻疮疤。

沙哑的嗓音突然拔高半调,像卡壳的**:“比这灶火烫!”

当年他撕开棉衣用胸膛化雪时,滚烫的体温融了七桶水。

也让本就伤痕累累的声带再遭重创,说话时声音越发嘶哑。

梁金涛瞥见窗台上晒着的苹果干,每片都削得只剩月牙形的果肉,不时被穿堂风掀起边角。

老爷子抄起“刺刀”的手背暴起青筋。

每当训斥要果子吃的孙辈时,他破锣似的嗓子会突然掺进金属刮擦的锐响——这是喊冲锋号落下的毛病。

当年在临津江对着风雪嘶吼“为了祖国前进”,不堪重负的嗓子彻底喊劈了。

梁金涛偷摘果园的巴梨,正是被这柄“刺刀”抵着后腰押到村部——刀刃上沾着的梨汁,比任何说教都刻骨铭心。

也让他彻底明白了,想从把掉落的果子一个不留地送到村部的志愿军老兵手里偷吃,难比登天。

“小崽子们眼馋......”

老爷子看了一眼立在门后的打狗棒,棒头包着的正是打穿他左肺的那枚弹片,“八三年发大水......”

他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却半星果渣都没有。

那年全村断粮,他硬是把果园最后的青苹果都送到了救灾棚。

灶膛里的火苗突然爆出个灯花,有成老爷子摸出珍藏的军功章擦苹果刀。

哼起半句“雄赳赳气昂昂”,半哑的调子拐着弯往汉江边上飘。

梁金涛看见勋章背面刻着“赠最可爱的人”,而正面红星上细密的划痕,不知是哪个后人偷拿玩耍时留下的。

“走时把门闩......”

有成老爷子突然把苇根拢进手里,动作利落得像当年打包战友的遗物。

裹着痰音的嗓音,像当年背着重重的弹药包在炮火里爬行时的喘息

梁金涛这才注意到,他右腿始终保持着蜷曲姿势。

五二年下山背水时摔断的腿骨,是在零下四十度用绑腿布固定着爬回阵地的。

暖暖的阳光照在倒歪的院门和低矮的院墙上。

梁金涛却感觉置身在一座宏辉又高大的殿堂里。

他轻轻合拢结冰的门闩。

身后传来有成老爷子不知训斥哪个后人的声音:“把人家送的土豆......送村部去!”

后半截命令被寒风撕碎,却仍带着迫击炮阵地上喊坐标时的穿透力。

那筐土豆不知是哪个善良的老乡偷偷放在窗台的,此刻却成了需要“上缴”的战利品。

村道上积着厚厚的雪。

梁金涛忽然想起有成老爷子“押送”他去村部的路上说的话:“活着的都是替死人享福。”

他摸了摸棉衣里鼓起的苹果。

这是方才添柴时有志愿军老兵硬塞的。

果皮上还留着“刺刀”刮去的霉斑,在太阳下像极了军功章上的弹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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