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芬刚才听见风声,说别村的混混来找梁金涛麻烦,来不及去找大伯哥梁河涛,她抄起家伙就要去拼命。
梁金涛心头一热,快走几步扶住妻子。
赵秀芬的手冰凉,掌心全是汗。
前世他欠赌债跑路去香江时,媳妇也是这样挺着肚子,被讨债的堵在屋里整整一天。
“没事,罗疤子让我骂跑了。”梁金涛故意说得轻松,又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口袋,“媳妇,你猜猜那车废品卖了多少钱?
梁金涛的说话声吸引了在院子里觅食的两只老母鸡,也换来赵秀芬一个含泪的笑。
“进屋吃饭。”
她打断丈夫的话,就弯腰去拎车上的空麻袋,被梁金涛一把拦住。
夫妻俩的手指在麻袋上相触,都是粗糙皴裂,却暖得让人舍不得松开。
院墙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接着是三长两短的咳嗽。
是梁福海和梁河涛爷俩来了。
“老二,我跟爸才听说。姓罗的走了?”
梁河涛站在院门口,一脸凝重地问弟弟。
“哥,人被我骂走了。”
梁金涛说的轻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没事就好。你赶紧吃饭,我跟爸回去了。”
梁河涛瞅了一眼院门口的架子车,转身就走。
“爸!”梁金涛赶紧追出去,“正好您过来了,把这个顺便拿走。我一会儿了再去附近转转。”
说着话。
他把邱嫂子硬塞给自己的烟丝递到大哥手里。
梁河涛不抽烟,但识货。
打开看了一眼,笑对脚步放缓的老父亲说道:“爸,好东西啊。”
梁福海扭头远远地瞥了一眼大儿子拿在手里的烟丝,生气地说道:“老二,你前几天买回来的我都还没动呢。
挣几个钱不容易,退掉!”
老父亲生气了。
梁河涛的笑容僵在脸上,站在中间,看看弟弟,又看看老父亲,不知该说什么。
“爸,这是收购站邱股长给的。”梁金涛急忙笑着说道,“人家干部抽的都是纸烟,说放着也是放着,就送我。”
听了尕儿子的解释,梁福海这才不生气了。
说了句“过秤的时候盯仔细”,就背着手走了。
梁河涛也急忙提醒说道:“老二,平白无故送你这么好的东西,那个姓邱的肯定有所图,你呀以后再交废品的时候,一定多留个心眼。”
说罢,拿着烟丝快步去追老父亲了。
中午时分的太阳光把老汉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土墙上像棵倔强的老松树。
前世他在香江接到大哥的电话才知道,父亲在铜都市第一医院查出重病之后,还偷偷给他还了多少赌债。
中午饭是糁饭土豆肉,肥膘在阳光下泛着**的油光。
赵秀芬破天荒地盛了满满两大碗,还往丈夫碗底藏了个荷包蛋。
梁金涛假装没看见,把蛋夹碎拌进妻子碗里——孕妇需要营养。
“明天......”赵秀芬咬着筷子尖,声音细如蚊呐,“下午你就歇着吧,拉着那么重的架子车,一来一回好几十里地......”
梁金涛扒饭的手顿了顿。
笑了笑说道:“不累。下午我在附近转着能收多少算多少。
明天了就得再去一趟金家园子了,把欠人家的五块钱给还上。”
见梁金涛说的坚决,赵秀芬没有吭声,默默低头扒饭,眼泪砸进碗里,和油花混在一起。
“媳妇,今天二十六,我争取明天送一车,后天再送一车。收购站邱富海说了,过了二十八他们就不收了,要盘库。”
梁金涛说着自己的计划,顺手把最后一块肉夹给妻子。
远远的地方传来一响鞭炮声。
距离大年三十没几天了,一定是提前买了年货的人家,小孩把100响的鞭子炮拆开,一个一个点着了扔着玩。
梁金涛望着窗外,再次想起前世这个时间点。
再有三个月,赵秀芬因为营养不良差点流产,得亏老丈人出现的及时,接去家里......
“媳妇。”他放下碗,声音有些发哽,“开春咱去县医院检查。”
赵秀芬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
在九十年代初的农村,只有干部家属才敢想“去医院检查”这种奢侈事。
她刚要说话,突然弯腰干呕起来——孕吐反应比前世更剧烈了。
梁金涛轻拍妻子后背,眼神逐渐坚定。
重活这一世,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无论是罗成义的威胁,还是贫困的生活,都别想再伤害他的家人。
饭桌上,梁金涛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封皮上还沾着河滩的泥点子。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露出里面工整的账目——这字迹比前世签几亿合同时还认真。
“媳妇,你听好。”梁金涛清了清嗓子,手指点着第一行数字,“启动资金二十八块六毛七。”
赵秀芬的筷子悬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
这些钱里面,有二哥偷偷给的,也有她一毛几分地攒起来的。
"废品卖了七十七整。"
梁金涛的指尖在纸面上轻轻一敲。
赵秀芬突然捂住嘴,这个数字抵得上她娘家二爸两个月的工资。
太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微微发颤。
“要补给杨寡妇五块。”梁金涛的笔尖在这里画了个圈,“还有给杨小军的一块五。”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前世这小子帮杨铁锤逼债时可没少使坏。
赵秀芬突然伸手按住账本:“涛子,咱......咱是不是挣了......”
她手指发颤,算术在舌尖打转却说不出口。
在九十年代初的西北农村,四十块钱绝对可以过一个肥年。
“四十一块八毛三。”
梁金涛笑着接话,惊得窗台上的老猫都竖起了耳朵。
他翻到账本最后一页。
那里画着口锅的简图,旁边标注着“待售”二字。
“媳妇,这口铜锅等三哥来了让他看看,按废铜也就值七八块,要是按文物收购......”
他故意拖长音调,看着妻子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我听邱富海的意思,至少能卖三十多块钱。这样的话......”
“七十......七十多?”
赵秀芬声音发飘,手指无意识地在围裙上划拉。
这个数够在县医院生孩子了,够买辆半新的二手永久自行车,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