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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会晚上来。”调整片刻后的叶泽缓缓说道。
叶儒生的眼神掠过一丝极其微小的异样,似乎对叶泽这份全然不受“孝道”与“血脉”牵绊的镇定有些许意外。
他迎向叶泽的目光,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同样没有任何“父性”的波澜,唯有如同推演棋局般的沉静:
“我踏之地,早与晚并无分别,儒者立身,合乎天道人心,自有其规仪,不在时辰早晚。”
“区别很大。”
叶泽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精确的刻刀,直指对方行为的核心逻辑,带着一丝冰冷的理性剖析。
“入夜前来,规避坊间注目,维持叶家于市井尘埃之上。
亦或,免使明日洛城,徒增儒圣亲临逆子居所,父子反目成仇?是否太过于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叶儒生静静注视着叶泽,月白深衣纹丝不动:
“时序流转,昼夜交替,儒者所行,循理合道便是光明,虚名妄议,如雪上鸿爪,非道所求。”
他的声音平直悠远,如同诵读古老的经文,却又精准点破叶泽暗示的“避人耳目”之本质。
叶泽迎上那仿佛能丈量天地的目光,不再迂回:
“叶家清誉如山,不容片尘,叶泽如今身处暗影,掌鹰犬之权,于叶家而言,已是墨泼宣纸。
此身所在,便是一枚深嵌棋眼的弃子,亥猪所为,是将这枚弃子,锻成了悬于叶家门楣之上的利刃——既要显其锋,亦要防其反噬叶门文骨。”
他坦然承认自己成为**博弈工具的现实,点出亥猪“捧杀”的意图。
叶儒生神色依旧古井无波,唯有腰间纯白玉佩温润的光泽仿佛流转了一下: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名者,实之宾也,叶氏之誉,非外力可玷,亦非一人可毁。”
他并未否定叶泽的分析,但儒门信念如磐石不移:
“然权柄染血,终非正道,鹰犬之路,攀得越高,足下白骨越厚,离人间大道…亦越远。”
话语中是对暗影卫本质的终极评判,道出了两种**立场的根本分歧。
他略作停顿,目光如无形刻刀在叶泽脸上划过:
“汝可曾思量,此刃悬于门楣,虽指向外敌,其寒芒亦灼人双目?一朝失衡,叶门百年文脉与汝足下血路,孰重孰轻?”
风雪在净域外呼啸,叶泽沉默须臾,眼神锐利如锋:
“大道三千,叶泽别无坦途,暗影之位,是泥沼,亦是这洛城漩涡中唯一能立足的舟楫。”
他不再辩解立场对错,只陈述冰冷现实:
“清誉如山,却救不了泥潭中人,叶家当年抛我于此,我自当于此处寻得登阶之石,至于这柄悬刃。”
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决然切割:
“锋芒所指,只在倾轧之地,非为斩断叶门文脉,道不同,棋局自当另开!若叶家为“山”之重,“舟楫”自当知所进退。”
他清晰表达了自己作为独立棋子的定位与目标,宣布了切割的姿态。
空气彻底凝固,两道目光在无声中碰撞,没有亲情温存,只有最纯粹、最冰冷的**立场博弈与规则审视。
烛火在威压下明灭不定,映照着矮几上那道如规则烙印的新痕。
良久,仿佛尘埃落定。
叶儒生缓缓颔首,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无垠风雪,仿佛穿透了这方小小院落,推演着天下气运流转:
“人各有执,“舟楫”于怒海求生,亦当知怒海噬舟之理……珍重。”
最终判词依旧平静,却带着划清界限的肃穆——“道不同”三字已呼之欲出。
叶儒生眸光微动,似有星辉流转:“好一个道不同,但虚名如雪上鸿爪,非道所求,儒者立世,但循天理人心。”
“好个天理人心!”叶泽低笑一声,眼中锐光乍现:“叶家一门两圣,已是儒林泰岳。”
他刻意停顿,字字如刀凿斧刻:
“夏国世间,岂容两圣并立?”
小院霎时死寂。
玉玄机呼吸骤窒,仿佛窥见天机倾轧。
叶儒生古井无波的脸上终现一丝涟漪,却非惊怒,而是深邃如渊的慨叹。他袖袍无风自动,腰间白玉佩流转温润辉光:
“蜉蝣见青天,谓天将倾覆,实乃蜉蝣之目,不及天之高阔。”
他向前半步,无形威压如万卷经史轰然具现,却在触及叶泽时被其腹中暖流悄然抵消化解。
叶儒生眼中掠过极淡赞许,旋即归于沉寂:
“圣道所向,在补天裂,镇山河,帝王心术…不过是青史翻卷时几缕尘烟。”
叶泽瞳孔微缩
这位儒圣根本不屑辩解当年弃子旧怨,他眼中棋局早超脱洛城甚至夏国朝堂,直指更高层次的“天地缺憾”。
叶泽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情绪化为绝对的清醒与决断。
他迎着叶儒生的视线,目光交汇处是无需言喻的默契。他微微侧身,做出一个微小却不容错辨的手势,无声示意——
动手吧。
叶儒生眸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澜,旋即被万载不移的澄澈覆盖。
他袍袖无风自动,并未抬指,亦无烟火气。
但天地间无形的规则骤然沸腾!
并非圣言洪流般狂暴,却更为凝练浩大!仿佛万卷经文轰然化为实质,带着山岳倾颓般的秩序伟力!
“冥顽!”二字如黄钟大吕,裹挟着沛然莫御的儒道真意,无形无质却又至大至刚地撞向叶泽!
“噗——!”叶泽如遭万钧重击,身体剧烈震颤,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直冲唇齿!
殷红血雾瞬间喷溅在碎裂的矮几和冰冷的地面,刺目惊心!他体内的“道”之暖流应激疯转,发出濒临破碎的悲鸣。
却在这股源于道统本源的压迫下节节败退!叶泽眼前阵阵发黑,身躯摇晃,最终带着一声痛苦的闷哼,狠狠撞向墙壁,滑落在地。
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只听见玉玄机压抑的惊叱和风雪重新灌入院门的呼啸。
净域消散,门外风雪凄厉,卷走最后一丝温热。
叶儒生漠然转身,不再看地上蜷缩的叶泽一眼,月白身影融入茫茫雪夜。
一句最终的判词,飘散在呼啸寒风中:“道…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