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四川,尤其是以成都为中心的核心区域,仿佛一架原本各自为政、锈迹斑斑的庞大机器,被注入了一股强大而精纯的能量,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和精度,高速运转起来。
莲憩别院依旧是那副清幽静谧的模样,仿佛与外界的忙碌隔绝。易华伟也依旧是那袭青衫,大多数时候只是在自己的书房或庭院中静坐、弈棋、观书,偶尔会召见某人询问几句,或是对某些呈报上来的棘手事务给出简短的批示。
他只是这盘大棋的执子者,落子之后,便任由棋局自行演化。然而,易华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定海神针,一种绝对权威的象征。所有人都清楚,这看似平静的别院,才是整个四川权力漩涡的真正中心,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
绾绾展现出了与她娇媚外表截然不同的干练与铁腕。她以“合兴隆”为核心,迅速搭建起了一个临时的内政统筹班底。位于成都原“合兴隆”总舵、如今挂上“天道盟川蜀布政司”牌匾的衙门内外,车马络绎不绝,人员川流不息。
丈量田亩、核定户籍是首要难题,这触及了无数地方豪强、乃至独尊堡旧部的根本利益。起初,不乏有人阳奉阴违,甚至暗中阻挠。然而,绾绾的手段凌厉非常。一方面利用解晖在地方上的影响力进行安抚和劝说,另一方面,对于几个跳得最凶的豪强,她亲自带着孙七娘及天莲宗好手,以雷霆之势登门“拜访”。没有太多废话,要么服从新规,登记造册,按新税率纳税;要么,便以“阻碍新政、图谋不轨”为由,当场拿下,家产抄没,首恶立斩!
在整合内政的过程中,川南赌坊的大老板,“金算盘”霍青桥,及其横行霸道的儿子霍纪童,便成了绾绾立威的最佳目标。
霍家不仅掌控着巴蜀大半赌业,还兼营多家青楼,势力蟠根错节,霍青桥本人更是声名仅次于解晖等人的高手。其子霍纪童仗着家世,在成都城内欺男霸女,无人敢管。
当新政推行至霍家产业时,霍纪童竟带人公然打伤了前去丈量田产、核定税基的布政司小吏,扬言“霍家的规矩就是规矩”。
消息传到绾绾耳中,当夜,绾绾亲临霍家赌坊。正值霍纪童在其中呼喝赌钱,意气风发。
绾绾红衣赤足,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不等霍纪童反应过来,便已出手如电,天魔真气瞬间封住他周身大穴,将其如同死狗般踩在脚下。
霍青桥闻讯暴怒赶来,见到爱子受辱,二话不说便施展成名绝技“金光算盘手”攻向绾绾。
然而,绾绾只是衣袖轻拂,精纯的天魔气场展开,那漫天算珠如同撞上无形墙壁,纷纷坠地。身形一晃,已如红云般贴近霍青桥,玉指连点,霍青桥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劲竟被她轻易引偏,随即一股阴柔诡谲的指力透体而入,瞬间破了他的气海要穴!
霍青桥惨叫一声,口喷鲜血,瘫软在地,数十年的修为被废于一旦!
绾婠环视在场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娇脆却冰寒刺骨:“霍家父子,抗命不尊,罪无可赦。霍纪童押入大牢,秋后问斩。霍青桥废去武功,家产抄没,充公入库。即日起,川南所有霍家产业,由布政司接管!”
言罢,不再看面如死灰的霍家父子一眼,转身飘然而去。
此事一夜传遍成都,所有还在观望、心怀侥幸的地方豪强无不胆寒!连霍家这等势力都被如此轻易地连根拔起,还有谁敢再触这位红衣魔女的霉头?一时间,原本阻碍新政的种种势力纷纷偃旗息鼓,丈量田亩、登记户籍的工作得以迅速推进。绾绾以霍家之血,彻底震慑了川蜀宵小。
几次血腥立威之后,所有的抵抗和杂音都迅速平息。人们惊恐地发现,这个看似妖娆的少女,行事竟如此果决狠辣,背后更有那位深不可测的盟主支持,再也无人敢捋其虎须。
解晖在这个过程中,心情复杂无比。他亲眼看着独尊堡世代经营的人脉网络、田产庄园被一点点纳入天道盟的统计与管理体系,心中滋味难明。但他更清楚,自己已无退路,只能全力配合绾绾。凭借着对地方情形的熟悉,解晖在安抚旧部、协调关系方面确实发挥了不小作用,但他也时刻能感觉到绾绾那看似笑吟吟的目光背后,无处不在的审视与监督。
单美仙以感谢绾绾协助报仇为由,留了下来。她并未直接介入具体政务,而是以其东溟派掌门的身份和精明的商业头脑,协助绾绾梳理整合原本属于天莲宗、巴蜀联盟以及独尊堡的庞大商业网络。
海外贸易、盐铁专卖、蜀锦产销、钱庄借贷……这些错综复杂、利益盘根错节的产业,在单美仙的协助下,开始被有条不紊地清理、整合,并逐步纳入“天道盟商号”的统一管理之下。
城西原独尊堡的一处巨大校场,如今被划为“天道盟川蜀都督府”临时驻地。这里的气氛,比布政司那边更加肃杀和紧张。
宋师道一身利落的劲装,褪去了平日的温文,眉宇间多了几分军旅的坚毅与冷峻。他面前,是来自独尊堡、巴蜀联盟、天莲宗等各方势力交上来的、良莠不齐的近两万武装人员名册。整编工作千头万绪,挑战巨大。
易华伟从天道盟各地抽调的军官骨干陆续赶到,这些人大多出身于江淮军、海沙帮等早期被整合的势力,经过天道盟内部的严格培训和实战考验,对盟内军制、操典、纪律了如指掌。他们的到来,极大地增强了宋师道的力量。
整编的第一步,便是大规模的筛选与淘汰。年老体弱者、兵痞无赖者、技艺不堪者,皆在第一批便被清退,发放少量路费遣散回乡。此举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甚至有人鼓噪闹事。但在宋师道亲自出手制伏几名带头闹事的刺头,以及范卓、奉振等人(他们被任命为副将,为了在易华伟面前表现,格外卖力)的强力弹压下,骚乱很快平息。
留下的,皆是青壮精锐,或有潜力者。所有人被打破原有编制,按照天道盟的标准,重新编为营、队、伙。
来自总舵的军官们被分配到各级担任主官或教官,负责日常操练和纪律整肃。全新的制式武器、铠甲开始批量运抵,替换掉那些杂乱不堪的旧装备。每日,校场上杀声震天,队列、格斗、弓马、军令……严格的训练让这些原本散漫的私兵、帮众叫苦不迭,但在严厉的军法和显而易见的待遇提升(军饷由天道盟统一发放,足额且及时)下,一支纪律严明、号令统一的新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与此同时,更多看似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人员,也悄然进入了四川的各个关键节点。
来自各地的文士,精通刑名、钱谷、文书,他们被补充到各级行政机构中,不仅带来了更高效的处理能力,更在无形中逐步替代了原有的、可能心怀异志的胥吏。
匠师们则入驻了成都及周边几个重要的官营作坊,开始改进冶炼、织造、兵器打造等技术,提升产能与质量。
而最让人感到天道盟深不可测的,是那些随队而来的医师和兽医。他们不仅负责军中和重要部门的医疗保障,更开始在成都设立医馆,以精湛的医术和相对低廉的价格为平民诊治,迅速赢得了极好的口碑。兽医则负责照料军马、驮畜,确保运输和机动的能力。这些举措,在民生层面潜移默化地增强了天道盟的认可度和控制力。
一个月的时间,看似短暂,却在易华伟的坐镇布局和众人的全力执行下,四川的军政大权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却又“悄无声息”的变革。
**上,以绾绾和解晖为首的布政司,通过清丈田亩、核定户籍、整顿吏治、统一税赋,将地方行政和经济命脉牢牢抓在手中。
军事上,宋师道领导的都督府,通过汰弱留强、统一编制、严格训练、更换装备,将原本分散在各家势力的武装力量,整合成了一支只听命于天道盟核心、颇具战斗力的军队。
文化与社会层面,通过文士、匠师、医师、兽医等专业人才的渗透,天道盟的治理理念和影响力,正从上层建筑逐步下沉到民间基层。
整个过程,虽然伴随着零星的抵抗和**,但总体上,并未爆发大规模的内乱和动荡。这得益于易华伟精准的顶层设计,得益于绾绾、宋师道等人的得力执行,更得益于天道盟那套经过实践检验、高效而严密的制度体系,以及其展现出的绝对实力所带来的强大威慑。
成都街头巷尾的百姓或许还未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到,街面上的无赖混混少了,治安似乎更好了;某些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不见了;新开的医馆里,大夫的医术很高明;城外的校场上,那支新军的操练声一天比一天整齐雄壮……
而对于四川原本的各方势力而言,他们则清晰地感受到,一张无形而坚韧的大网已经织成,覆盖了巴蜀的每一个角落。曾经的独尊堡、巴蜀联盟、天莲宗,都已成为了历史名词。如今,只有一个声音能够主宰这片土地——那就是来自莲憩别院,来自那位青衫盟主的声音。
四川,这颗天府之国的明珠,已然在无声无息中,被彻底纳入了天道盟的版图,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正式向天下宣告它的归属。
……………
十一月二十日,晨光熹微。
一道由天道盟盟主签署,加盖着独特莲花火焰纹盟主印玺的檄文,以成都为中心,通过早已铺设好的信鸽网络与快马驿道,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天下各州郡,乃至飞入了各方势力的核心案头。
檄文内容言简意赅,却字字千钧:
“天道承运,盟主昭告:自即日起,巴蜀之地,山川河流,城郭百姓,皆归附于天道盟辖制。旧有弊政,一概革除;盟内法度,即刻施行。拯生民于倒悬,复秩序于崩乱。顺天应人,止戈为武。若有冥顽不灵,负隅顽抗者,天威所至,皆为齑粉。勿谓言之不预也!”
没有冗长的理由阐述,没有虚伪的天下为公口号,只有直白的宣告与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标志着继江南、岭南、襄阳之后,被誉为“天府之国”、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的四川,正式并入了天道盟那急速扩张的版图。
这则消息带来的冲击,远比一个月前席应之死更为剧烈和深远。
长安。
唐王李渊在接到密报后,于太极殿内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挥手屏退了左右,独自站在巨大的天下舆图前,目光死死盯着那块被标注为“蜀”的区域,如今上面已被心腹近臣小心翼翼地贴上了一枚小小的、代表天道盟的火焰莲花标记。
“四川……粮仓、险塞……竟落入此人之手……”
李渊喃喃自语,眉头紧锁。李建成与李世民被紧急召入宫中,父子三人密议至深夜。
李渊最终叹道:“此子势大,不可力敌,亦不可不防。加强潼关、散关守备,严密监视汉中方向。同时,遣使,携重礼,前往成都……示好,探听虚实。”
李世民剑眉紧锁,沉声道:“父王,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已定。天道盟得四川,如虎添翼。其已尽占长江上游,顺流而下,可威胁荆襄,乃至江都!我……”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一个整合了南方资源,拥有强大水军和天府之国财富支撑的天道盟,对关中政权的威胁,已远超其他任何割据势力。
李建成道:“是否可尝试遣使接触?或许能稳住他们,至少暂时……”
裴寂摇头:“观其行事,霸道果断,非是能被轻易稳住之辈。如今之计,唯有加速平定西北,稳固关中,再图后计。”
洛阳。
郑帝王世充暴跳如雷,摔碎了心爱的玉镇纸。
“废物!解晖也是个废物!还有范卓、奉振那些墙头草!偌大一个四川,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送了人?!”
王世充喘着粗气,脸色铁青。四川的归附,意味着天道盟的势力已经连成一片,对他盘踞的中原形成了半包围之势,压力陡增。
“给朕查!那个‘无名’到底是什么来路!还有,加紧征兵,加固城防!绝不能让他兵临洛阳城下!”
河北,窦建德军中。
窦建德看着情报,粗犷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这天道盟……有点意思。不声不响就拿了四川,看来是真有本事。传令下去,咱们的人,暂时不要去招惹跟天道盟有关的人和生意。”
他性格豪爽,但也粗中有细,直觉告诉他,这个新崛起的势力,不好惹。
杜伏威等同样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枭雄,在震惊之余,更多是感到一阵无力与寒意。
天道盟的崛起模式,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势力扩张的认知。它不是简单的攻城略地,而是以一种近乎“融化”的方式,从内部瓦解、整合,一旦宣告,便已是铁板一块。他们纷纷下令收缩势力范围,避免与天道盟的直接冲突,同时派出更多细作,试图摸清天道盟的运作模式和那位盟主的底细。
帝踏峰上,慈航静斋。
梵清惠手持檄文抄件,静立于斋内,面前是袅袅升起的檀香,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色却更深了。久久沉默,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四川一下,南方半壁实质已入其手。其势已成,再难遏制……妃暄,你在那边,究竟看到了什么?你的选择,又是否真的正确?”
净念禅宗。
了空大师默诵佛号,手中念珠拨动得异常缓慢。
“阿弥陀佛……川蜀百姓,或可得数年安息,然此盟行事,霸道酷烈,非王道之象。天下纷争,恐将因之而加剧。”
了空对天道盟整合手段的效率感到心惊,更对其展现出的强大控制力感到不安。禅宗虽超然,却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