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汇市,孔德贵家中。
此时天色已黑,犹如孔德贵这会儿的心情一样,暗淡无光。
自从接到儿子孔若启打来的求助电话后,孔德贵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晚饭都没心思吃。
烟抽了半包,弄得满屋子里烟雾缭绕,呛人眼睛。
然而,孔德贵仍旧一支接着一支,哪怕烟灰缸堆成小山,他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在思考,也在犯愁。
儿子孔若启面临重大挑战,可以说,是他人生经历过最严峻时刻。
这一步棋走好,万事大吉。
走不好,有可能掉入万丈深渊。
这话并非危言耸听,被省委书记彭怀远盯上,可不是个好消息。
何况,彭怀远此次调研,第一站就去了宏枝县,还是不打招呼的突然袭击。
也怪儿子点背,一个芝麻大的李队长,竟然胆敢对彭怀远不敬,被抓了个现行。
这笔帐,无论如何都要记在儿子头上。
现在,纵然把李队长千刀万剐,也不能改变彭怀远对儿子的不好印象。
眼看儿子陷入危机,做父亲的岂有不管之理?
关键是怎么管,怎样做,才能化解危机,是摆在孔德贵面前最大难题。
先不说他不在领导岗位上,假如他还是常务副**,和彭怀远比起来,依旧差着一大截。
人家是省委书记,南州省第一大佬。
说句难听点的话,别说儿子只是一个副厅级的副市长,即便自己这个副省级,真要惹彭怀远不高兴,调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绝不是吓唬人,彭怀远完全可以向上面建议。而且,上面为了支持彭怀远的工作,绝大多数情况下,会接受书记建议做出决定。
因而,孔德贵清楚,想要帮儿子,以他现有身份,根本不起作用。
即使他出面,彭怀远很大程度客气的驳回。
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更加引发彭怀远对儿子的反感,适得其反。
孔德贵愁眉苦脸,面色阴沉,直到香烟烫手,他才发觉。
将烟蒂狠狠摁在烟灰缸里,随手再次伸向烟盒的时候,老伴推门进来。
“哎呀,老头子,你还抽啊。”一把夺过烟盒,并端起茶杯递上,“别抽了,喝点水。你心脏不好,医生早就让你戒烟,你总是当耳旁风。”
面对老伴的唠叨,孔德贵使劲一皱眉,生气的吼道:“少管我,我心里烦着呢。”
老伴见状,边收拾烟灰缸,边问:“你这是怎么了?从若启打电话回来,你就这副模样,饭也不吃,一个劲儿抽烟。”
孔德贵重重叹了口气,把彭怀远调研宏枝县,以及儿子被当众点名批评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老伴听完,也是眉头紧锁,半晌才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彭书记对若启印象不好,今后他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孔德贵烦躁的挠了挠头,“是啊,我也是愁得慌。彭怀远此人,原则性极强,眼里揉不得沙子。若启这次,是真把他得罪了。”
老伴思索片刻,试探着说:“要不,我们找找关系,给彭书记上点态度,说不定能缓和一下关系。”
孔德贵闻言,脸色一沉,“糊涂!彭怀远是什么样的人,会在乎这个?这样做,只会帮倒忙,让他更加反感若启。”
老伴被训得不敢吭声,默默收拾着烟灰缸。
孔德贵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焦灼不已。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
若处理不好,儿子的前程,恐怕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可他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一时间,孔德贵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爸。”老伴突然停下手中活计,喃喃说道:“整个南州,上层没人能和彭怀远对得上话,你不会从别的地方想一想辙?”
“别的地方?”孔德贵怔怔自语,“你是指哪一方面?”
老伴坐过来,手里搅动着抹布,若有所思的说:“我听说,彭怀远的秘书刚刚调到南州,叫什么……对,叫王丛。”
因为离开权力中心很久,孔德贵自然对省委办公厅的人事调动不得而知。
况且,王丛一个处级干部,在省委办公厅多如牛毛,不至于让孔德贵注意。
“你快说说你的想法。”孔德贵有点迫不及待。
儿子那边麻烦缠身,他实在没兴趣听啰嗦话。
与此同时,王丛忙碌一天工作,拖着疲惫身躯回到位于省委住宅区的家中。
妻子如兰已经做好饭菜,等着和他共进晚餐。
他们夫妻搬到这里,已经有几天了。
按照王丛级别,省委办公厅给他配了房子。
面积不大,一室两厅。
房子虽然有点老旧,好在位置不错,距离王丛上班也比较近,步行只需十来分钟。
说实话,他们两人日盼夜盼,早就盼望离开洛迁省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彭怀远调走后,王丛坐冷板凳太久。
这种不被人重视的日子,他真是够了。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调入南州省了。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自己并未成为彭怀远的秘书,而是去了综合一处。
表面上,距离彭怀远不算远,但和秘书比起来,终究差着点意思。
没办法,彭怀远用着李浩然还算顺手,自己总不能蹬鼻子上脸,要求彭怀远改变决定吧。
再说,彭怀远到底作何打算,王丛分析不出来。
好消息是,上至省委秘书长龙民,下到主管综合一处的副秘书长,对王丛态度都挺好。
大家心里明镜似的,王丛作为彭怀远前任秘书,从大北方的洛迁,调到南州来。
摆明了,是彭书记的嫡系。
对于这样的人,不可得罪。
最起码,表面上要表现出客气态度。
毕竟,王丛的脑门上,镌刻一个大大的“彭”字。
王丛一进门,如兰主动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递上手巾,“擦擦汗吧,南州可比洛迁热多了。”
“是热。”王丛擦了一把脸,走进饭厅一看,三菜一汤。
其实,他已经吃过晚饭,可为了不让妻子失望,还是坐下来,享受如兰特地为他准备的晚餐。
“喝点酒吗?”
王丛摇了摇头,“我这工作没准,属于待命型,指不定单位随时有事儿需要处理。”
如兰给王丛盛了一碗汤,端到他面前,好奇说:“彭书记去了外地,你还有什么可忙的。”
王丛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兰感觉到,提起彭怀远,丈夫的心情就不好受。
原本以为重新成为彭怀远的秘书,却没有得偿所愿。
正准备转移话题,王丛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还没看来电号码,便告诉如兰,“你看,说着说着,就有事情来了。”
随即起身,走到衣架上挂着的公文包,掏出手机定睛一看,不由得面露疑惑。
犹豫过后,方才接听电话,“喂”了一声。
对方是一名中年男子,一上来就说:“王丛,听出我是谁吗?”
王丛晃了晃头,“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你呀,贵人多忘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提示你一下,我姓方,大家都管我叫碗架柜。”
一听“碗架柜”这个外号,王丛立刻瞪大眼睛,惊呼起来,“方新泰,你是老方!”
“你小子,终于想起我了。”
方新泰是王丛在部队时的战友,一个班,还是上下铺。
因为他的名字,去掉那个“新”字,和一款出名的厨具同名,大家便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外号。
转业后,一开始,王丛还与方新泰偶有联系。
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方新泰的手机成空号,再也联系不上。
问别的战友,也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整个人,似乎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
不成想,久违没消息的他,突然给王丛打来电话。
王丛的兴奋劲儿可想而知。
“老方,你在哪里高就,怎么好几年联系不到你,我还以为你飞到外太空了呢。”
“哈哈。”方新泰朗声大笑,“说起来话长,这样吧,我们见一面,好好叙叙旧。”
面对方新泰的盛情邀请,王丛反而有些迟疑,没能痛快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