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邪气 第三章 饲兽险遇铁爪猿

杨恬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像被活活剥了皮扔进盐堆。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经脉里残留的暴虐痛楚,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在他体内反复穿刺、搅动。喉头滚动,腥甜的血沫混合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从嘴角溢出,在冰冷的地面洇开一小片暗色。

“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在死寂的石屋里炸开。

是那只被他失手碰倒的破木桶,在凹凸不平的地面骨碌碌滚了半圈,撞在墙角堆放的杂物上才停下,空洞的回响在狭窄空间里来回震荡。

“操!哪个**养的大半夜作死!”李壮被彻底惊醒了,粗嘎的咒骂声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暴怒。他猛地从硬板床上坐起,黑暗中,那双小眼睛里凶光毕露,如同被激怒的野猪。

孙猴也**眼睛坐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还让不让人睡了……又是这废物点心!”他借着破窗纸透进来的惨淡月光,看清了墙角蜷缩成一团、还在微微抽搐的杨恬,脸上立刻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厌烦和幸灾乐祸。

李壮骂骂咧咧地翻身下床,几步就跨到杨恬身边,抬脚就狠狠踹在那只碍事的破木桶上。“哐啷!”木桶被踹得撞在石墙上,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

“装什么死狗!”李壮低头,朝着蜷缩在地的杨恬啐了一口浓痰,那口黄绿色的粘液不偏不倚,正落在杨恬沾满冷汗和污渍的额发上。“再他娘弄出响动吵老子睡觉,老子把你扔井里清醒清醒!”

冰冷的痰液顺着额角滑下,带着浓重的口臭和难以言喻的羞辱感。

杨恬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滚动的呜咽被硬生生掐断,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他死死闭着眼,指甲更深地抠进冰冷的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将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屈辱和暴戾死死压回喉咙深处。不能动,不能出声……像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才是此刻唯一的活路。

李壮又狠狠踢了那破桶一脚,见杨恬彻底没了动静,这才骂咧咧地爬回自己床上。沉重的翻身声后,粗野的鼾声很快又响了起来。

孙猴撇撇嘴,嘟囔了一句“晦气”,也重新躺倒。

黑暗中,杨恬蜷缩着,像一块被遗弃在角落的破布。后背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寒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毛孔刺入骨髓。经脉里残留的剧痛如同余烬,还在隐隐灼烧,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丹田深处那片被撕裂般的虚空。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冰冷的铅块,连动一下小指都无比艰难。

他不敢回到那张冰冷的硬板床上,生怕再弄出一点声响。就这样蜷在角落里,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寒冷、剧痛和极度的疲惫中沉沉浮浮,如同溺在冰冷粘稠的泥沼里,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只换来更深的窒息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呜——呜——呜——!”

那如同厉鬼哭嚎般的尖锐竹哨声,再次撕裂了落霞坳死寂的凌晨,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杨恬昏沉的意识。

他猛地一颤,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得更紧,却牵扯到全身的筋骨和丹田深处残留的剧痛,让他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冷冰冰地贴在皮肤上。

卯时三刻!该起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神经上。他挣扎着,用尽全身仅存的一点力气,双手撑住冰冷的地面,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从地上“拔”起来。骨头缝里发出不堪重负的**,每一次动作都带来新的、钻心的疼痛。

摸索着穿上那双破草鞋,脚底的冰冷和坚硬透过薄薄的鞋底直冲脑门。他扶着冰冷的石墙,一步一挪地向外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腿脚虚浮发软,如同踩在云端。清晨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非但没能提神,反而激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牵扯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

集合的石坪上,人影幢幢,压抑的咳嗽和抱怨声此起彼伏。王执事那张橘子皮似的脸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更加阴鸷刻薄。他浑浊发黄的眼珠如同两盏幽暗的油灯,缓缓扫过集合的队伍,最终停留在杨恬身上。

杨恬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缩了缩脖子,想把自己藏进人群的阴影里。

“哼!”一声冰冷的、带着浓浓不屑的冷哼从王执事鼻腔里喷出,像两粒冰雹砸在杨恬心口。“站直了!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百草园的,滚出来!今天去‘豢兽谷’帮手!手脚麻利点!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豢兽谷?

杨恬心头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在杂役间流传时,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忌惮。那里豢养着宗门用于拉车、守山、甚至辅助战斗的各种灵兽妖兽,性情各异,有的温顺,有的却极其暴烈凶悍。

杂役去那里帮手,干的往往是最脏最累也最危险的活计——清理兽栏、搬运沉重的饲料、甚至直接面对那些爪牙锋利的猛兽!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混合着身体深处未消的疼痛,让他手脚冰凉。

队伍沉默地移动,气氛比往日更加压抑。通往豢兽谷的路更加崎岖难行,穿过一片茂密的原始山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浓重的晨雾在林间弥漫,带着一股植物**和野兽粪便混合的腥臊气息。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腐殖土,混杂着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尖锐的碎石。

杨恬拖着那条昨天被铁线头咬伤的腿,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脚踝处依旧青紫肿胀,麻木感并未完全消退,每一次踩在不平的地面上,都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更糟的是,丹田那片被昨夜引气反噬撕裂的虚空,似乎成了一个无形的旋涡,不断吞噬着他的力气,让他头晕眼花,脚步虚浮。

“废物!走快点!没吃饭还是腿瘸了?”孙猴不知何时又凑到了他身边,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讥笑道,“听说昨天被铁线头咬了?啧啧,没麻成死狗是你小子走**运!不过嘛……嘿嘿,今天去豢兽谷,可没人再给你这运气了!那里头的大宝贝们,一口就能把你那小身板嚼得骨头渣都不剩!”

杨恬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前面的杂役身上。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摔倒。他没有回头去看孙猴那张写满恶意的脸,只是低着头,更加用力地迈动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在湿滑的林间小道上艰难前行。

不知是不是错觉,脚踝伤口深处,那昨夜引气反噬时一闪而逝的悸动和恐惧残留之地,似乎……又极其微弱地渗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奇异地让伤口那尖锐的刺痛似乎又减轻了半分。

他甩甩头,将这荒谬的念头驱散。一定是痛得麻木了。

穿过浓雾弥漫的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但景象却让所有第一次来的杂役都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巨大的山谷被陡峭的山壁环抱,谷内怪石嶙峋,植被稀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刺鼻的野兽腥臊、粪便堆积发酵的恶臭、血腥气、还有某种带着硫磺味道的焦糊气。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沉甸甸、粘腻腻的瘴疠,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谷口矗立着一道由粗大圆木和尖锐铁刺构成的巨大栅栏,栅栏后,隐约可见一个个用更粗大铁栏分隔开的巨大兽圈。低沉的兽吼、尖锐的嘶鸣、沉重的撞击声、还有翅膀扑棱的巨响,如同闷雷般从谷内深处隐隐传来,撞击着耳膜,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野性和力量感。

一个身材异常魁梧、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虬结如铁的黝黑肌肉的光头壮汉,如同铁塔般矗立在谷口。他腰间缠着一条不知何种兽皮鞣制的粗糙腰带,上面挂着一圈沉甸甸的青铜兽圈钥匙和一根缠绕着暗红色纹路的黝黑长鞭。鞭梢垂在地上,隐隐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血腥气。

他便是豢兽谷的执事,姓屠,杂役们私下里都叫他“屠夫”。

屠夫那双铜铃般的牛眼扫过战战兢兢的杂役队伍,目光凶悍如猛兽巡视领地,最终落在领头的王执事身上,声音如同两块粗糙的铁片在摩擦:“老王,送柴火来了?”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王执事那张橘子皮似的脸上难得地挤出一丝近乎谄媚的干笑,腰都微微弯了几分:“屠师兄辛苦!今天人手都带来了,听您吩咐!”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一群面如土色的杂役。

屠夫鼻子里哼了一声,蒲扇般的大手随意一指:“你,你,还有你!”他粗壮的手指如同铁棍,点向几个看起来还算壮实的杂役,“去北边三号兽栏,清理‘铁甲犀’的粪便!一人一把铁铲,犀牛粪堆起来比你们个头都高!天黑前给我铲干净运到堆肥区!少一铲,老子抽死你们!”

被点到的几人脸都白了,铁甲犀力大无穷,性情暴躁,稍有惊扰便可能暴动冲撞,清理它的粪便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你们几个!”屠夫的手指又点向另外几个,“去西边草料房!铡草!要细!要匀!够所有‘青鳞马’和‘踏云驼’吃一天的!铡不匀,饲料里见了粗梗,饿着了灵兽,老子把你们铡了喂兽!”

最后,他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像两盏探照灯,落在了队伍末尾那个最瘦小、脸色最苍白的身影上——杨恬。

“你!”屠夫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还有那个猴崽子!”他手指一并,将杨恬和孙猴同时点出,“去南边七号兽栏!给‘铁爪猿’喂食!动作要快!要准!别**磨磨蹭蹭惹毛了那祖宗!”

“铁爪猿?!”

这两个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杨恬和孙猴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连旁边那些被分派了危险任务的杂役都投来了混杂着同情和庆幸的目光。

铁爪猿!豢兽谷里有名的凶物!成年铁爪猿体型堪比巨熊,双臂过膝,末端生着乌黑发亮、如同精铁铸就般的巨大钩爪,能轻易撕裂金石!性情更是出了名的暴戾乖张,嗜血好斗,稍有不如意便会狂暴发难,撕碎眼前的一切活物!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豢兽弟子,面对它也需格外小心,更别提他们这些毫无修为的杂役!

“屠…屠师叔…”孙猴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腿肚子直打哆嗦,“那…那铁爪猿…我们…我们…”

“嗯?”屠夫牛眼一瞪,凶光暴涨,手中那根暗红纹路的黑鞭“啪”地一声脆响,抽打在旁边的岩石上,石屑纷飞!“怎么?有意见?还是觉得老子安排得不对?”

那鞭声如同催命符,吓得孙猴一个激灵,差点瘫软在地,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意见!弟子…弟子遵命!”

杨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惊呼。他低下头,不敢去看屠夫那凶戾的目光,更不敢去想那铁爪猿的恐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遵命。”

屠夫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们,对王执事道:“老王,规矩你懂。人交给我了,生死自负!滚吧!”

王执事如蒙大赦,干笑着拱了拱手,看也没看杨恬和孙猴一眼,带着剩下未被点到的杂役,转身就走,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迅速消失在来时的林间小道上。

屠夫转身,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堵移动的肉山,朝着谷内走去,粗嘎的声音如同破锣:“跟上!别**磨蹭!”

杨恬和孙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孙猴眼中除了恐惧,还有一丝被连累的怨毒,狠狠剜了杨恬一眼。两人不敢耽搁,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在令人窒息的腥臊恶臭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屠夫身后,走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豢兽谷深处。

谷内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巨大的兽栏星罗棋布,粗如儿臂的铁栏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栏内,各种奇形怪状、气息凶悍的灵兽妖兽或卧或立,冰冷或暴戾的目光扫过栏外渺小的人类,带着毫不掩饰的食欲和漠然。

有的兽栏里堆满了小山般的骸骨,有的地面被暗红色的血垢浸透,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沉重的喘息声、低沉的咆哮声、尖锐的嘶鸣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的威压和野性,让杨恬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无比艰难,胸口如同压着巨石。

南边七号兽栏,位于山谷最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地势稍高,紧邻着一片怪石嶙峋的石壁。

兽栏由异常粗壮的玄铁铸就,栏柱上布满了深深的抓痕和撞击的凹坑,无声地诉说着里面住客的狂暴力量。栏内空间极大,地面是坚硬的黑褐色岩石,被磨得光滑。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啃噬过的巨大兽骨,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味。

一个巨大的身影背对着栅栏,蹲在兽栏深处靠近石壁的地方。它背脊宽阔厚实,覆盖着一层钢针般粗硬、呈暗青色的短毛。仅仅是蹲伏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它正是此间的主人——铁爪猿!

屠夫在距离兽栏足有五六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指着旁边地上两个巨大的、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木桶,桶里堆满了还带着筋膜和碎骨的鲜红肉块,冷冷道:“肉在那!用那边的长柄铁叉,叉起肉块,从铁栏顶端的投食口扔进去!记住!动作要快!扔完立刻后退!眼睛不准盯着它看!更不准发出任何大的声响!要是惊动了它……”他掂了掂手中的黑鞭,鞭梢的血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透出丝丝煞气,“老子这‘血煞鞭’,正好缺几道新魂祭炼!”

交代完,屠夫竟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嫌晦气。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杨恬和孙猴。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看着那背对着他们、如同小山般的暗青色背影,两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快…快动手啊!废物!”孙猴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用力推了杨恬一把,自己却缩在后面,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四周,似乎在寻找逃跑的路线。“你去!你先去!动作快点!扔完我们就跑!”

杨恬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撞到那腥气扑鼻的肉桶上。他看着桶里血淋淋、还带着内脏碎屑的肉块,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颤抖着拿起靠在桶边那柄沉重的长柄铁叉。

铁叉冰冷沉重,叉尖残留着暗褐色的血垢。杨恬用尽力气才勉强将其举起,叉尖对准桶里一块相对小些的肉块,用力戳下!

噗嗤!叉尖刺入肉块的闷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就在铁叉刺入肉块的瞬间,兽栏深处,那蹲伏着的巨大暗青色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杨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铁叉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他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串着肉块的沉重铁叉慢慢举起,对准兽栏顶端一个仅供投食的、狭小的方形铁口。

“快…快扔啊!”孙猴在后面压着嗓子急促地催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杨恬猛一咬牙,手臂发力,将铁叉连同上面血淋淋的肉块,奋力朝着那投食口掷去!

沉重的肉块在空中划过一个笨拙的弧线,“咚”地一声闷响,砸在投食口下方的铁栏内侧边缘,并未完全落入栏内,而是弹了一下,半边挂在铁栏上,血水顺着冰冷的铁柱汩汩流下。

糟糕!

这个念头刚在杨恬脑中闪过,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戾凶煞之气,如同实质的飓风,猛地从兽栏内炸开!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狂怒与嗜血欲望的咆哮,如同平地炸雷,轰然响起!整个山谷似乎都在这声咆哮中颤抖!

那蹲伏着的巨大身影猛地转过身来!

杨恬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张何等狰狞可怖的脸!暗青色的面皮紧绷在粗大的骨架上,獠牙外翻,如同两把弯曲的**,闪着森冷的寒光。血盆大口张开,猩红的舌头如同蛇信般吞吐,粘稠的唾液顺着嘴角滴落,在地上灼烧出嗤嗤的白烟!一双铜铃般的巨眼,此刻完全被暴虐的血红色充斥,死死锁定在栏外两个渺小的人类身上!那眼神,充满了最原始的杀戮欲望,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更让人心胆俱裂的是它那双臂——粗壮得如同百年古树的树干,肌肉虬结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而末端那对爪子,漆黑如墨,弯曲如钩,足有**手掌大小,尖端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正是令人生畏的“铁爪”!此刻,那对铁爪猛地张开,狠狠抓在面前的玄铁栏柱上!

“嘎吱——!!!”

刺耳无比的金铁扭曲摩擦声骤然响起!那根粗如儿臂、坚固无比的玄铁栏柱,竟在铁爪的恐怖力量下,瞬间被拉弯、变形!铁爪与玄铁摩擦,迸射出点点刺目的火星!

“跑!快跑啊!”孙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变调的惨叫,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连滚带爬地就朝来路疯狂逃窜!

杨恬也想跑!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转身!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

不是来自铁爪猿!而是来自他的身体深处!

丹田那片被撕裂的虚空,昨夜引气反噬残留的剧痛原点,此刻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股冰冷彻骨、却又带着一种诡异吸引力的悸动!这悸动是如此强烈,瞬间压过了他所有的恐惧和逃跑的念头,让他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他怀中贴身藏着的那块从后山捡来的、一直毫无异状的温热石头,此刻竟也猛地一震!一股灼烫的热流,如同苏醒的岩浆,毫无预兆地从石头上爆发出来,瞬间穿透薄薄的衣料,狠狠灼烧着他胸口的皮肤!

“呃啊!”杨恬痛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晃。

就在这一晃的刹那,兽栏内,那头被血腥味和投食失败彻底激怒的铁爪猿,再次发出狂暴的咆哮!

“吼——!!!”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冲!那被拉弯的玄铁栏柱发出更加不堪重负的**!一只布满钢针般粗硬短毛、末端生着恐怖铁爪的巨大手臂,如同攻城巨锤,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浓烈的腥风,猛地从两根变形的栏柱缝隙间探了出来!目标,正是栏外那个因为体内剧变而身形迟滞、未能及时逃离的人类少年——杨恬!

乌黑的铁爪在杨恬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急速放大!那尖锐的爪尖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带着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直直抓向他的头颅!

腥风扑面,带着铁爪猿口中喷出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幕布,瞬间将他彻底笼罩!

避无可避!

躲无可躲!

杨恬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身体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格挡,但这无异于螳臂当车!

就在那乌黑铁爪即将撕裂他头颅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他怀中那块灼烫的石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竟猛地一震!一股更加炽热、更加狂暴的洪流,如同决堤的岩浆,瞬间冲入他的身体!

这股热流并非温和的暖意,而是带着一种蛮横、古老、甚至凶戾的气息!它粗暴地冲撞着他脆弱不堪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诡异的是,这股剧痛爆发的刹那,竟与他丹田深处那股冰冷的悸动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碰撞!

“轰!”

杨恬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团混沌的星云!剧痛与冰冷交织,混乱与暴戾冲撞!就在这混乱的极致,一股源自生命最本能的、被无数次欺凌压抑到深渊的凶性,如同被点燃的**,轰然爆发!

“滚开!”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嘶哑扭曲到极致的咆哮,从杨恬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玉石俱焚的暴戾!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身体在本能驱使下猛地向侧面扑倒!动作狼狈不堪,如同滚地葫芦,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爪!

嗤啦!

乌黑的铁爪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和后背擦过!锋利的爪尖瞬间撕裂了他本就破烂的灰布短褂,在后背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火辣辣的剧痛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后背!

“吼!”一击落空,铁爪猿更加暴怒!它巨大的手臂疯狂挥舞,铁爪刮擦着玄铁栏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噪音,火星四溅!它疯狂地撞击着栏柱,整个巨大的兽栏都在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随时会被这头暴怒的凶兽彻底拆毁!

杨恬重重摔在冰冷坚硬、沾满污秽的地面上,摔得眼前发黑,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他手脚并用,用尽吃奶的力气,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朝着远离兽栏的方向扑去!

身后是铁爪猿震耳欲聋的咆哮和疯狂撞击铁栏的巨响,大地都在颤抖!

“废物!你找死别连累老子!”已经逃出一段距离的孙猴,回头看到杨恬竟然躲过了那致命一爪,眼中非但没有庆幸,反而充满了更深的怨毒和恐惧。他生怕铁爪猿彻底破栏而出,迁怒于他,一边疯狂逃窜,一边尖声大叫:“屠师叔!救命!铁爪猿发狂了!要破栏了!”

这边的巨大动静早已惊动了远处的屠夫和其他豢兽弟子。

“孽畜!安敢放肆!”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吼炸响!

一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如同狂风般席卷而至!正是屠夫!他须发戟张,眼中凶光暴涨,周身腾起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暗红色煞气!手中那根“血煞鞭”更是红光大盛,如同一条苏醒的血蟒!

“给老子趴下!”屠夫怒喝一声,手臂肌肉贲张如龙,血煞鞭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厉啸和令人心悸的煞气,如同一条血色闪电,狠狠抽向兽栏内那头正在疯狂撞击铁栏的铁爪猿!

啪——!!!

鞭梢精准无比地抽打在铁爪猿厚实的背脊上!一声沉闷到极致的皮肉炸裂声响起!

“嗷——!!!”铁爪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那狂暴的撞击瞬间停滞!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坚韧无比的暗青色皮毛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皮开肉绽的恐怖鞭痕!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小溪般喷涌而出!

血煞鞭上附带的煞气和剧痛,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铁爪猿体内,瞬间压制了它的凶性。它那双血红的巨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畏惧,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后面的石壁上,发出轰然巨响,终于停止了疯狂的撞击,只是对着栏外发出不甘而痛苦的低声咆哮,铜铃巨眼死死盯着屠夫,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危机暂时解除。

屠夫收回长鞭,鞭梢兀自滴落着暗红的兽血。他看也没看瘫软在地、死里逃生的杨恬,如同看一只碍眼的蝼蚁,只是对着闻讯赶来的几个豢兽弟子厉声呵斥:“愣着干什么?!加固栏柱!给这畜生再加一道‘镇魂链’!锁紧点!再让它闹出乱子,老子把你们一起扔进去喂它!”

豢兽弟子们噤若寒蝉,连忙应是,手忙脚乱地去取工具加固兽栏。

直到这时,屠夫才转过身,那双凶戾的牛眼,如同两柄冰冷的刀子,狠狠剐向瘫在地上、浑身沾满污泥和血迹、后背伤口还在渗血的杨恬。

“小**!”屠夫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连喂个食都能差点把命搭进去,还惊动了这头凶猿!老子留你这废物何用?!”他手中的血煞鞭缓缓抬起,暗红色的煞气再次开始凝聚,鞭梢如同毒蛇的信子,遥遥锁定了杨恬!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瞬间将杨恬笼罩!比刚才面对铁爪猿时更加清晰,更加恐怖!屠夫是真的动了杀心!在这豢兽谷里,死一个根骨劣等的杂役,如同死一只蚂蚁!

杨恬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剧烈颤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想辩解,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散发着浓郁血腥煞气的鞭子,如同死神的镰刀,高高举起!

“屠师兄息怒!”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急促响起。

是王执事!他竟去而复返!此刻他小跑着过来,那张橘子皮似的脸上堆满了惶恐和谄媚,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

“屠师兄息怒!息怒啊!”王执事挡在杨恬身前,对着屠夫连连作揖,“这小崽子刚来,蠢笨如猪!冲撞了灵兽,死不足惜!但…但他现在归我百草园管,若是在您这儿没了,小的…小的回去也不好向上面交代啊!求屠师兄高抬贵手,饶他一条**命!回去我定用鞭子好好‘管教’!让他知道规矩!”

王执事的声音带着哀求,身体微微颤抖,显然也对屠夫极为畏惧。他并非真想保杨恬,只是怕杨恬死在豢兽谷,他回去无法交差,平白惹上麻烦。

屠夫那凶戾的目光在王执事脸上停留片刻,又扫了一眼瘫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杨恬,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手中的血煞鞭缓缓放下,那凝聚的煞气也渐渐散去。

“哼!废物东西!”屠夫的声音依旧冰冷,“看在老王你的面子上,老子饶他这次!再有下次,天王老子求情也没用!”他指着杨恬,如同指着一堆**,“带上这废物,给老子滚出豢兽谷!别**脏了老子的地!”

“是是是!多谢屠师兄!多谢屠师兄!”王执事如蒙大赦,连连作揖,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转过身,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只剩下极度的冰冷和厌烦,对着瘫在地上的杨恬厉声呵斥:“还不快起来!装什么死!没用的东西!丢人现眼!”说着,抬脚就狠狠踹在杨恬的腿上。

剧痛让杨恬闷哼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王执事却毫不留情,像拖一条死狗般,粗暴地抓住他一只胳膊,将他从地上硬生生拖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谷外踉跄走去。

杨恬被拖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弥漫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豢兽谷。后背伤口的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黏糊糊地贴在皮肉上,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火辣辣的痛楚。身体的疲惫和丹田深处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落霞坳的。只记得一路上王执事刻毒的咒骂如同冰冷的毒针,不断扎进他的耳朵。

“根骨劣等的废物!活着都是浪费灵气!”

“差点害死老子!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今晚别想吃饭!水也别想喝!给老子跪在院子里反省!”

回到那间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石屋时,已是暮色四合。李壮和孙猴正坐在各自的硬板床上,就着昏暗的油灯光啃着硬邦邦的窝头。看到杨恬被王执事像扔破麻袋一样推进来,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哟!‘大英雄’回来了?”李壮阴阳怪气地嘲笑道,嘴里嚼着窝头,含糊不清,“听说差点喂了铁爪猿?啧啧,命挺硬啊!怎么没死成?”

孙猴更是跳下床,凑到杨恬面前,看着他后背被撕裂的衣衫和渗出的血迹,夸张地捏着鼻子:“啧啧啧,臭死了!一股子血腥味和野兽的骚臭味!离我们远点!别把晦气传过来!”他故意伸手去推杨恬受伤的后背。

杨恬身体猛地一晃,后背伤口被触碰,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滚开!”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杨恬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猛地抬头,那双因为失血和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孙猴,眼神深处,是昨夜引气反噬时残存的凶戾和此刻被彻底点燃的疯狂!

那眼神,冰冷、暴戾、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毁灭欲!竟让孙猴这个惯于欺软怕硬的小人,心头猛地一悸,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惊惧。

“你…你凶什么凶!”孙猴色厉内荏地叫嚷,却不敢再上前。

杨恬不再理会他们,拖着沉重的身体,默默走到墙角那堆散发着恶臭的脏衣服旁。王执事的惩罚言犹在耳——没饭吃,没水喝,还要跪在院子里反省。

但他没有去院子里。他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滑坐在地。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后背的伤口如同火焰在灼烧,丹田那片虚空更像是一个无底洞,吞噬着他最后一丝精力。

黑暗和寂静再次包裹了他。石屋里只有李壮和孙猴啃窝头的吧唧声和粗重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李壮和孙猴的鼾声再次响起。

杨恬蜷缩在冰冷的墙角,饥饿感像无数小虫啃噬着胃壁,喉咙干得冒烟。后背的伤口在冰冷的地气刺激下,疼痛反而更加清晰。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但他眼底深处,那丝昨夜被引气反噬和今日生死危机点燃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凶戾,却并未完全消失。

他挣扎着,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再次盘膝坐好。背靠着冰冷的石墙,闭上眼睛。

引气!他必须引气!哪怕再次经历那焚身炼狱般的痛苦!没有力量,在这吃人的地方,他迟早会像蝼蚁一样被碾死!被铁爪猿撕碎,或者被屠夫的鞭子抽死,结局都一样!

他摒弃脑海中所有的杂念——王执事的刻薄、李壮的拳头、孙猴的陷害、铁爪猿的利爪、屠夫的鞭影……所有的屈辱、恐惧和愤怒,都被他强行压下,化作一股近乎偏执的狠劲!

“意守丹田…神思澄澈…引气入体…如丝如缕…”

他回忆着那模糊的法诀,心神沉入一片黑暗死寂的丹田虚空。

依旧是死寂!空空荡荡,如同荒漠!经脉干涸龟裂,毫无生气!

一次,两次……他如同最虔诚也最笨拙的信徒,一遍遍尝试,一次次失败。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如同潮水,不断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就在他心神即将再次被疲惫和绝望彻底吞噬的刹那——

怀中!那块紧贴着他胸口皮肤的温热石头,再次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昨夜引气反噬时那种灼烫的爆发,也不是白天在铁爪猿利爪下那种蛮横的洪流,而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如同冬日里呵出的一口暖气,透过衣衫,缓缓渗入他的胸口皮肤。

这股暖意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它如同拥有灵性的溪流,并未粗暴地冲撞,而是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顺着胸口附近的几条细小脉络,缓缓流淌,最终……竟极其自然地汇入了那片死寂的丹田虚空!

嗡……

一声只有杨恬自己能“听”到的、极其轻微的震鸣,在死寂的丹田深处响起。

那感觉,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一滴微不足道的甘霖!

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实实在在的“气感”,却如同黑夜中的第一缕微光,瞬间刺破了杨恬心中无边的绝望!

成了?!

杨恬的心跳骤然加速!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他强压住激动,更加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微弱到极致的热流,按照引气法诀所述,极其缓慢地在丹田那片虚无中盘旋、凝聚。

这一次,没有焚身的剧痛!没有撕裂的恐惧!只有那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温热,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虽然微弱,却倔强地存在着!

就在这时,他怀中那块石头,又轻轻一震。这一次,似乎不仅仅是温热,更有一缕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的……灰色气息?如同烟雾般,极其细微地混杂在那股温热之中,一同融入了丹田。

杨恬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丹田那丝微弱气感带来的震撼和狂喜中,并未察觉这缕气息的异常。

他一遍遍引导着那微乎其微的热流在丹田盘旋,每一次循环,都让那丝气感似乎壮大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燃烧着。

黑暗的石屋角落,蜷缩的少年背脊挺得笔直,尽管破烂的衣衫下伤口狰狞,尽管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紧闭的眼皮下,那双眸子深处,却亮起了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光。

那是历经焚身之痛、生死之劫后,从深渊泥泞里,第一次真正抓住的——力量的火种。微弱,却真实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