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鬼谷覆灭的真相
林若雪整个人都在发抖，那不是因为晚风的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抓住江定安的手臂，枯瘦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人般的惨白。
仿佛要将他从某个看不见的。
正张着血盆大口的深渊里拖拽出来。
“是真的…… 安儿，都是真的……”
她语无伦次，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灼烧着她憔悴的面颊。
“那年…… 你刚离开家不久…… 有一天深夜，我见江慎书房的灯还亮着，就炖了参汤给他送去……”
林若雪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叙述的本能。
“我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除了江慎，还有一个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毒蛇吐信，听得人骨头发麻。”
“我不敢进去，就躲在窗下的花丛里。我听见…… 我听见江慎那个畜生，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怨毒到极点的语气说……”
她学着那个腔调，声音扭曲而尖利：“‘鬼谷那群老不死的，一个个都油盐不进！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就是不肯把‘那东西’交出来！’”
“那东西” 三个字，像三根毒针，扎进江定安的耳中。
他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
林若雪没有停下，继续用颤抖的声音，复述着那个地狱般的夜晚。
“那个尖细的声音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说：‘王爷何必跟一群将死之人动怒。既然他们不肯给，咱们就帮他们一把。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再从那片灰烬里，慢慢地找，岂不是更省事？’”
“江慎当时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事情做得干净吗？不会留下什么手尾吧？’”
“那个黑影一样的男人打包票，说：‘王爷放心，此事有二皇子在宫中策应，又有我们的人动手，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只会是一场意外走水。鬼谷，从今往后，只会是一个传说。’”
二皇子！
李朝先！
轰隆！
江定安的脑海中，仿佛有九天神雷同时炸响！
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样！
师父的音容笑貌，同门们的嬉笑怒骂，那片他生活了十几年，视之为家的世外桃源……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场冲天的大火中化为灰烬。
他一直以为，那是某个觊觎鬼谷绝学的江湖仇敌所为。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桩血海深仇的背后，主谋之一，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齐王江慎！
而另一个，更是当今景帝的亲儿子，权势滔天的二皇子，李朝先！
难怪！
难怪他这些年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有皇子在背后遮掩，有齐王府在暗中操盘，这桩灭门血案，又怎么可能被他一个远在边境的 “孤臣” 查出真相？
江慎的野心，从来就不是一个小小的齐王之位！
他与二皇子勾结，所图谋的，是那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
而鬼谷，只是他们称帝路上，一块挡路的绊脚石，或者说，是他们需要夺取的一件 “东西”！
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从江定安的胸腔中轰然爆发！他双拳紧握，骨节发出 “咯咯” 的脆响，眼眶赤红，周身的气息狂暴得几乎要将这小小的院落都撕碎！
江慎！李朝先！
他要在心中，将这两个名字，用血一笔一划地刻下！
“安儿！安儿！”
林若雪感受到了儿子身上那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吓得魂飞魄散。她死死地抱住江定安的胳膊，哭着哀求：“娘不该告诉你的，娘不该说的…… 你不要冲动，你斗不过他们的，你千万不要冲动啊！”
母亲惊恐的哭喊，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江定安暴怒的头顶。
他看着母亲那张写满了恐惧与绝望的脸，心中那滔天的怒火，被他用钢铁般的意志，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不能倒下。
他若是倒了，母亲怎么办？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松开紧握的拳头，反手将母亲冰冷的手掌握在掌心，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她。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却出奇的温柔。
“娘，您别怕。”
“都过去了。”
“您看，孩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们没能弄死我，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您放心，一切有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您。”
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慢慢安抚着林若雪那颗饱受惊吓的心。
可他自己清楚，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他与江慎之间，再无半分父子情分，只剩下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他与这位大姜的皇室，与那位高高在上的景帝，也注定要走向彻底的对立！
一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逝。
院门外，传来了禁军甲胄碰撞的冰冷声响，像是在催命。
母子二人，被迫再次分离。
江定安亲手为母亲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看着她一步三回头，被两个面无表情的禁军校尉 “护送” 着，消失在门后。
那扇朱漆大门缓缓合上，将母子二人，再次隔绝在两个世界。
一个，是名为皇恩，实为囚笼的 gilded cage。
另一个，是风云变幻，杀机四伏的修罗场。
江定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母亲的身影彻底看不见。
他缓缓抬头，望向那片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阴沉的天空。
他立下重誓。
总有一天，他要将这天，捅出一个窟窿！
他要将这地，踏碎一个乾坤！
他要让他的母亲，真真正正地，活在朗朗晴空之下，再不受任何人，任何权势的摆布！
别苑外，夜风更冷。
安清欢不知何时已经遣散了手下，独自一人，静静地靠在墙边等候。
她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江定安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漆黑的眼眸，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水囊，递了过去。
“路还长，保重。”
简单的五个字，却比任何安慰都来得有力。
江定安接过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清水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他心中的焚天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