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师门被灭
那句 “是你欠我的”,像一记重锤,砸得江定安心口发闷。
他再也忍不住,激动、愧疚、悔恨,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一股脑儿涌上来。
他猛地跨前一步,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淌着血,他却毫不在意,一把将薛岚死死搂进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阿岚!阿岚!真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 太好了……”
他话不成句,声音发颤,热泪滚落,滴在薛岚冰凉的发丝上。
薛岚身子一僵,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发懵。
鼻间是江定安身上熟悉的男子气息,夹杂着硝烟和血腥。
这怀抱,曾是她最暖的依靠,是她少女时所有的梦。
她想过无数次重逢,欢喜的,埋怨的,平淡的。
也曾在夜里被鬼谷灭门的噩梦惊醒,反复琢磨,那场灾祸,跟他有没有关系。
师父说过,江定安天赋高,心也大,不是池中之物。可他走得太干脆,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然后,鬼谷就没了。
她不愿信,却又忍不住想。
这些年,是仇恨撑着她,还有那么一点点不肯熄灭的念想。
此刻这怀抱,这样真切,这样烫人,带着不容错辨的痛惜和狂喜。江定安的体温,他有力的心跳,让她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散了。
她明白,一直都明白,江定安顶天立地,绝不是那种卑劣小人!
当年一定有别情!
这念头一起,多年积郁的疑云霎时消散。她紧绷的神经,差点就此崩断。
可下一瞬,薛岚眼底刚浮起的水汽又被更深的寒意和痛苦压下。师父的惨死,同门的尸骨,鬼谷的火光血色,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像毒虫一样日夜咬着她。
她轻轻地,却用尽力气推开了江定安。
江定安没防备,被推得晃了一下,肩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痛,他却没理会,只是愣愣地看着薛岚。
“江定安。”
薛岚嗓音依旧清寒,只是微微发颤。
“我们都变了。”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师妹,他也不是当年那个许下海誓山盟的少年。岁月和仇恨,把他们变成了另一个人。
江定安心口揪着疼,看着她眼里的隔阂与寒意。
“阿岚,当年我…… 我不是故意不辞而别,我……” 他急着想解释。
薛岚却截断他的话,声音听不出波澜。“当年事,不用再提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那双凤眼锐利得像两把剑,直插江定安的心窝。
“我今天来,只问你一件事。鬼谷上下,三百多条人命的血海深仇,你报,还是不报?” 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江定安听了,愧疚和自责几乎把他吞没。
鬼谷灭门了?
三百多口?
师父他老人家…… 还有那些曾经一同练剑、一同嬉笑的师兄弟们……
怪不得阿岚会这样!怪不得她要杀他!
他没有半点迟疑,声音因激动而变了调,却异常坚决。
“报!”
“阿岚,你的仇,就是我的仇!师门的血仇,我江定安若不报,誓不为人!”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就算与天下为敌,我也要把那些凶手揪出来,碎尸万段,用他们的血,祭奠师父和同门!”
字字铿锵,像炸雷一样。
听了江定安这番话,薛岚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冰层裂开了一道缝。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好。”
她只吐出一个字。
接着,她看着江定安,语气还是那么疏远。
“从今天起,我留在你身边,帮你扫清障碍,不管是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还是战场上的厮杀。”
“你,要动用你所有的力量,帮我查明真相,手刃仇人,给鬼谷报仇。”
这像是一笔交易,拿她的本事,换他复仇的助力。
江定安瞧着她强撑的模样,瞧着她眼底藏不住的悲伤和疲惫,心疼得厉害。
他想,这些年,她一定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
那句 “肩膀上这一刀,是你欠我的”,不单是说这一刀,更是怨他当年不辞而别,让她独自面对了那么多。
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想安慰她,想告诉她以后有他在,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可他也晓得,现在的薛岚,心里全是仇恨和防备,说什么都白搭。
只有行动,只有把仇人一个个杀掉,才能真正解开她的心结。
他重重点头。“好,我答应你。”
旁边的卓飞昂和亲卫们都看傻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是唱的哪一出?
刚才还拼命的女刺客,怎么一转眼就跟主公和解了?
还说什么血海深仇,扫清障碍?
这女的到底是谁啊?
众人心中充满了无数的问号,但见自家主公那副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的模样,以及那女刺客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谁也不敢多问一句。
卓飞昂领命,心里却七上八下,主公这心思,他这粗人是真琢磨不透。
江定安稳住心神,沉声下令。
“卓飞昂,收队!今日之事,若有半字泄露,斩立决!”
卓飞昂一头雾水,却不敢怠慢,响亮应下。
“是!主公!”
江定安转过脸,望向薛岚,脸上神情变了几变,声音放缓了些。
“阿岚,你伤着了,先随我回府,我替你瞧瞧伤处。”
他怕的是方才动手,薛岚内腑受震,或是皮肉有暗伤不易察觉。
薛岚没言语,只轻轻颔首。
江定安不再多言,转身先行,朝太守府方向去了。薛岚无声地跟上。
两人并肩而行,月色寒凉,在地上拉出两道斜长的身影。
一路无话,气氛却透着几分古怪。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不知从何处启齿,又该如何倾诉。
回到太守府,江定安亲自为薛岚拣了间洁净客房,又叫人备了热水、送上伤药。
薛岚清瘦的身影隐入门后,江定安在门外站了良久。
肩上伤处隐隐作痛,可心里的分量,却比这皮肉之苦重得多。万般话语卡在嗓子眼,最终只逸出一声低叹。
“阿岚,早些歇息,明日…… 咱们再叙。”
话毕,他方转身离去,步子有些发沉。
夜,还很长。
两人的故事,似才揭开序章,又仿佛早在多年前,便已埋下千丝万缕的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