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线生机
江定安刚要拒绝。
徐浩摆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
眼底深处那股浓烈的死志，让江定安也为之动容。
“我等此去，必将全军覆没于周猛阵前！”
“如此一来，江将军你平定徐浩叛乱之功，以及随后率军抗击大北军入侵之功。”
“便都铁证如山！”
“再结合将军之前在十里泉大败周猛先锋的战绩。”
“三功并立。”
“朝廷即便想要动你，也得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
“或许，将军能借此机会，获得面见陛下的资格。”
“为令堂的安危，也为将军你自己。”
“争得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徐浩说完这番话，整个偏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江定安只觉得脑中轰鸣作响，心脏狂跳不止！
他万万没有想到。
徐浩竟然愿意用自己和全家老小的性命，来为他铺就一条生路！
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他看着眼前这个须发皆白，身形佝偻，背脊却挺得笔直的老人。
一时间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接受，意味着他将踩着徐家满门的尸骨往上爬，良心何安？
拒绝，则大家一起困死在这晋安城。
玉石俱焚，母亲也再无生望！
这，是一个何等艰难，何等残酷的抉择！
江定安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徐浩的计划太过惨烈，太过悲壮。
那份以阖族性命为赌注的决绝，让他一时间难以承受。
他闭上眼睛。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着，这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不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母亲的安危。
为了手下数千信任他的兄弟们能有一条活路！
再睁开眼时。
江定安的眼中已满是血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徐太守……此等大恩，江定安……永世不忘！”
他没有说太多虚伪的推辞。
只是朝着徐浩，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拜，重如千钧！
徐浩见江定安应允，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仿佛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颤巍巍地扶起江定安，拍了拍他的手臂。
“江将军能以大局为重，老夫……死而无憾了！”
事不宜迟，徐浩当即不再耽搁。
他强撑着伤体。
立刻召集城中尚且忠于自己的数百残部以及徐氏族人。
在徐府的祠堂前，徐浩老泪纵横。
声泪俱下地控诉了齐王江慎为逼他出兵，虐杀其子的滔天罪行。
又言明如今江定安率军入城。
实则是为晋安百姓除此祸害。
而他徐浩，愿以残躯。
为江将军的义举铺路，为晋安城换取一线生机！
徐家军残部本就对江慎恨之入骨，又感念徐浩平日恩德。
听闻太守要以死明志，无不悲愤填膺，同仇敌忾！
徐氏族人更是纷纷表示。
家主在哪，他们便在哪，愿与家主共存亡，血战到底！
一时间。
祠堂内外，哭声与誓言交织，悲壮的气氛弥漫开来。
徐浩依计行事，心腹们得了令。
把那条 “徐浩勾结大北军献城，江定安率义军平叛” 的讯息。
借着各种门路。
传遍了晋安城内外，连周猛的大营也没落下。
这消息一出。
晋安城里城外立时炸开了锅。
城里百姓个个心惊肉跳，街头巷尾都在传。
可谁也摸不清是真是假。
城外周猛耳朵里灌进晋安内讧的消息。
说徐浩那老东西要献城，又让江定安那小子给搅黄了。
他起初不大相信。
徐浩那股子犟劲，能投降？
可他眼珠一转，念头就活泛起来。
管他**真假，这可是把晋安城连锅端。
顺带收拾了江定安和徐浩的好时机！
周猛啐了一口。
“管他什么鬼名堂！传令下去，全军给老子打起精神，瞅准机会就给我攻城！”
他眼里迸出贪婪的光，透着凶狠。
晋安城里，江定安抓紧徐浩给他腾挪出来的空当。
赶紧收拢队伍，给伤兵裹伤，补充箭矢吃食。
他又撒出不少探子，三三两两地散出去。
盯死了城外周猛的动静。
城里各处紧要路口，他也悄悄埋下了人手。
单等徐浩那边一动，这边就好接应。
把这场 “平叛” 的戏唱圆了。
城内城外，弦都绷得紧紧的，各方都在依着盘算行事。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东边天际泛起些微光亮。
晋安西城门 “吱呀” 一声，沉重地敞开了。
徐浩一身白衣，头上也裹了白布。
那模样，倒有几分出殡的架势。
他手里攥着跟了他大半辈子的旧长枪。
枪头在晨光里映出一点寒芒。
他背后跟着几百号徐家军的残兵败将。
还有几十个徐家族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手里都抄着家伙。
一个个神情肃穆，像是把命豁出去了。
“诛国贼江慎！清君侧！报血仇！”
徐浩振臂高呼，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诛国贼江慎！清君侧！报血仇！”
身后数百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他们义无反顾地冲出城门，朝着城外黑压压一片。
如同铁桶般将晋安城围住的周猛大军。
发起了决死冲锋！
那场面，悲壮至极！
宛如飞蛾扑火，又似怒涛拍岸！
徐浩所部虽然人数不多，且多为老弱病残。
装备也远不如周猛的精锐。
但此刻，人人抱着必死之心，爆发出的战斗力，竟也一度让周猛军的先头部队有些手忙脚乱！
他们如同疯了一般，用血肉之躯冲击着周猛军坚固的阵线。
箭矢如蝗。
从周猛军阵中铺天盖地射来，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滚木礌石从临时搭建的工事上呼啸而下。
砸得血肉横飞。
惨叫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战**悲嘶声响彻云霄。
鲜血染红了西门外的土地。
徐浩身先士卒，手中长枪使得虎虎生风。
枪出如龙。
接连挑落数名冲上来的大北军士卒。
但他毕竟年事已高。
又身负重伤未愈，体力渐渐不支。
激战中，一支冷箭射中他的左肩，紧接着，数柄长矛从不同方向刺来！
“噗！噗嗤！”
徐浩身中数创，胸前更是被一柄锋利的长矛洞穿！
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他的缟素战袍。
但他依旧屹立不倒，圆睁着双目，死死地怒视着周猛大军中军大旗的方向。
口中喃喃念着他那惨死孩儿的名字，最终带着不甘，轰然倒下。
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