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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徐家出资买下那座山庄以及附近的几座山。山庄需要修缮,长满桑树的荒山也需要人打理,还有附近村子里的那些村民也需要一一沟通。徐老爷忙,不便前来,便叫徐亿年来这边坐镇。
说是坐镇,其实用不着他这个大少爷。除了在山庄里吃喝拉撒,就是闲着没事儿四处溜达。那天天气不错,一溜达就溜达到了山上。年轻,腿脚快,一不留神,把仆人甩到了后面。而后,他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出门不辨方向的大少爷迷路了。
他在山里走了两个时辰,走得鞋底子都破了,才看见一个人。小小的个子,瘦弱的身体,扛着大大的一捆柴火。
那个人是许准。
他眼皮上的伤口还未结疤,眼睛睁不开,看着有些可怜。徐亿年想给他一些银子,摸遍全身发现啥都没带。反倒是许准,嘴干得都要裂开了,竟然还把自己带的水全都给他。
山上没有旁的人,他俩坐在一起聊天,基本上是徐亿年说,许准听。许准知道他是徐家的大少爷,既没有表现出羡慕,也没有刻意恭维,更没有趁机提出什么要求。
他只是低着头,看自己快要露出脚指头的破鞋,问他被爹娘喜欢,不挨打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当然是锦衣玉食的样子,可他答不出来,因为许准太惨了。衣衫破烂,浑身是伤,看着就是个不被人疼爱的小可怜。他摸了摸鼻子,问许准有没有什么心愿想要达成?
许准说,希望有双新的鞋子,冬天的时候,脚指头不会上冻。要是有身新的衣服就更好了。他的衣裳都是弟弟的衣裳给改的,不合身,也不保暖,背柴火的时候扎得慌。许准还说,他想读书。村里没有书院,家里穷,交不起束脩。就算交得起,爹娘也不会让他去念。
因为许准,徐亿年特意示意管事给他爹娘在庄子上安排了活计,也是因为许准,在路过那间荒废的书院时,才会萌生修缮书院的想法。
“所以……”姚木兰的声音小的几不可闻:“是因为许准,我才能到书院,成为书院的管事。才有机会救下陈婶和韩先生。我们都是托了许准的福,许准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
徐亿年挠了挠头:“就因果而言,的确如此。”
姚木兰打了自己一耳光:“我都做了什么呀!”
慕笙:“你,杀了他!”
桑叶组成的许准缓缓睁眼,一滴血泪从中间滑落。随着血泪落到地上,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变化。白天变成了黑夜,而他们也从墙角移到了门口。角落里,姚木兰用**割掉许准腿上的皮肤,将其贴到许准脸上。觉得不完美,又用针线将其缝合起来。做完这一切后开始念咒,黑气布满许准全身,待黑气散尽,许准也就变成了大家看到的那副样子。
徐亿年吓了一跳,指着姚木兰道:“这是什么咒?不对,姚姐姐怎么会念咒?她该不是被她的那个未婚夫俯身了?”
慕笙:“没有被附身,只是障眼法。歪门术法,只能糊弄一时,不能糊弄一世,此时开棺,可窥真相。”
姚木兰跟陈婶一样,因为心魔,受到玉蝉的蛊惑,然真正促使他们作恶的是她们自己。善念与恶念,往往都在那一念之间。
“慕姑娘说得没错,善与恶都是自己选的,不能全怪在鬼怪身上。”姚木兰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摇摇摆摆走向许准:“我,没有自个儿想象中那么好。爹娘离世时,我已十几岁。靠着他们留给我的家产也能过得不错。是我存了私心,害怕受苦,害怕被人欺凌,不顾外间非议,厚着脸皮,住到未婚夫家。变卖爹娘留给我的产业,补贴未来夫家,也不全然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在未婚夫家有一席之地,能够站稳脚跟。”
姚木兰发出自嘲的笑声:“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贤惠。未婚夫曾邀我与他一同外出游学,是我,害怕辛苦不愿意跟他出去。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我写信,我却极少回复,因为觉得他贪玩,不上进。他落入别人的陷阱,固然有他自己的错,但也与我冷淡的态度有几分关系。”
徐亿年:“人都是自私的,你这么做也没错,但你不该因为一己之私杀人,更不该在没有查清事实的情况下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或许我早就是一个坏人了。”姚木兰耸着肩膀,笑出声来:“看似决绝,实则在离开未婚夫家时就已经心生怨恨。看似豁达,实则在外面待的每一天都在后悔。我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我一个害怕吃苦的,却因为未婚夫的背叛,吃尽了人间疾苦,我怎能不恨,不怨?我的心,早就入魔了,只是藏的还算好罢了。”
慕笙:“第三个孩子也是你杀的!”
姚木兰:“是他倒霉,大半夜的出来方便。书院这么大,他去哪里不好,非要来这里。他看到我做的一切,吓得晕厥过去。我给他服用了神仙草,让他陷在噩梦里出不来。没有人怀疑是我做的,他们都以为他是被李福和许准的事情吓到了。他爹娘把他接了回去,我不放心,找了个理由把他骗回来。他是被我活活吓死的,就在那个地方。”
姚木兰指着对面,那里曾是李福和许准的宿舍,第三个孩子也住那一间。
真相大白,徐亿年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李福是韩先生杀的,许准是她害的,但依着她的聪明和谨慎,完全可以将此事推到陈婶身上。第三个孩子的死也被官府以**结案,姚木兰何故多此一举,将他这个少东家和知府大人的未婚妻领到此处。
“她在赌!”慕笙轻轻地抿了下唇:“此地阴邪之气交加,最易滋生恶念。恶念又会助长阴邪之气,成为其养分。养分会让鬼怪的力量日益强大,尤其是蝉里的那个。她被她的前未婚夫纠缠,而她学的那点儿歪门术法不足以压制。她知道你,也听说过我,知道我擅长处理邪门的宅子。她在赌,赌我只会驱邪,不会查背后缘由,就像那些和尚道士一样。”
徐亿年:“我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姚木兰径自朝着许准走过去,随着桑叶组成的身体被她撞碎,她也重重地磕到了那面墙上。
天黑时,官府的人到了,带走了韩先生和姚木兰的尸体,也带走了浑浑噩噩的陈婶。
接连发生的命案,让这间书院再度成为众矢之的。离开书院前,徐亿年听着慕笙的吩咐,放了把火。火是用来启动法阵的,有法阵护山,一年之内不会有人踏足。一年后,这里会被种上凤凰花,以凤凰之力,镇压邪气。百年之后,这里将会成为新的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