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388章 沈廷扬抛出的“橄榄枝”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1639年1月18日)。

南长山岛。

寒风凛冽,海雾弥漫,沈廷扬下了船后,裹紧了身上的棉袍,踩着湿滑的码头木板,朝不远处的水寨走去。

“卑职见过沈大人!”

“未曾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大门前,一队穿着破旧鸳鸯袄的士卒见到一袭五品官服的上官驾到,忙不迭地跪倒在地。

为首的庙岛把总梁天球更是在冰冷的地面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口中连呼着告罪的话语。

大明官制,低品武官见到文官本无需强制下跪请礼,常规礼仪也多为揖礼或拱手礼,具体视品级差异和隶属关系调整。

但到了明中期以后,在文尊武卑的**生态下,武官尤其是低品级者,常需表现出更高的礼节,比如深揖、谦逊致辞,甚至下跪磕头,搞得很是没有尊严。

这位沈大人乃是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不仅品级远远高过梁天球,而且还是京官,就连登莱巡抚怕是也要礼让三分,更遑论他这个卑末武官。

“嗯。”沈廷扬应了一声,抬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但眼睛却望向大门一侧的几名劲装短打护卫。

对方头戴毡帽,腰背挺直,目光坚定,右手还扶着一杆装配了铳剑的火枪,在这群不成样子的驻岛卫所兵士面前,显得异常突兀。

“沈大人,请了!”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沉稳的男子从寨子里迎了出来,笑着朝他拱了拱手。

“沈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在下钟明辉,新华驻大明全权特使兼辽海拓殖区专员,久仰大人漕运之名,今日得见,幸甚!”

沈廷扬面容稍稍松动一下,拱手还礼道:“钟特使客气了,沈某此番北上运粮,听闻贵使在此停驻,特来拜访。如有冒昧,还请多多海涵。”

“不敢,不敢!”钟明辉客气地再次躬身揖礼。

众人将沈廷扬迎入寨中,径直来到新华设在此处的一间商馆。

该馆陈设虽然较为狭小而简陋,但却收拾得整洁有序。

几盆炭火,将厅堂内烧得暖洋洋,瞬间便驱去了海上带来的寒气。

钟明辉抬手示意入座,命人奉上热茶。

茶香氤氲间,沈廷扬微微打量对方,此人约莫三十岁上下,没有蓄须,显得较常人更为年轻,头上留着寸许短发,目光炯炯,言谈举止也不似寻常商贾,倒有几分军旅杀伐之气。

“听闻新洲大陆沃野千里,物产丰饶,不知是否真如传言那般?”沈廷扬未过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钟明辉微微一笑:“新洲大陆确实广袤,面积数倍于大明,而且沿海多良港,内陆平原山谷土质肥沃,河流纵横,可耕可牧。我们新华已在西岸建立数百城镇村屯,种植谷物,开采矿产,建立工坊,安居乐业,自成一体。”

“如此遥远之地,你们竟能远航经营,生息繁衍,实在令人惊叹!不知贵方船只如何横渡大洋?”

钟明辉道:“我新华船只采用新式帆船,顺洋流而行,自倭国向东,借黑潮之势便可直抵新洲。虽航程漫长,但若掌握季风洋流规律,倒也稳妥。”

他顿了顿,又道:“听闻,沈大人精通海运,若是有意的话,我新华愿提供航海图与导航之法,助大明商船开拓远洋。”

沈廷扬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叹道:“钟特使美意,沈某心领。只是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建奴屡犯京畿,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哪有余力开拓远洋?”

“朝廷无有余力,但民间或可试之。”钟明辉很是热情,“海上财富之巨,难以估量。如若不取,那可就便宜了西方夷人。”

“呵呵……”沈廷扬轻笑一声,“我大明开海,也非一日了,如何不知海上财富之巨?奈何,国内时局艰难,天下纷乱,对民间海商多有影响。”

呵,便宜了西方夷人?

难道你们新洲人不知道吗?

在许多大明官民口中,你们也是“夷”。

当然,你们是沾了一点华夏血脉的“新夷”。

“确实,大明现如今时局艰难,天下纷乱,着实让人扼腕叹息。”钟明辉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近日来,建奴肆虐京畿、河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实在令人痛心。”

他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正因如此,开拓海外,或许也是一条出路。若大明海商能与我新华合作,开辟海外贸易,既可获取银钱物资,又可转移受难流民,缓解内里压力,于大明而言,裨益良多!”

沈廷扬沉思良久,缓缓道:“钟特使所言有理,只是此事牵涉甚广,需从长计议。不知贵方眼下可有急需之物?或许沈某可从中斡旋,介绍几位海商与贵方,先行小规模贸易,以为互通有无。”

钟明辉笑道:“正有此意!我新华需要生丝、瓷器、茶叶、棉布、桐油、药材、猪鬃等商品,亦需熟练工匠与农人。若沈大人能协助招募移民,或提供漕粮转运之便,我新华愿以白银、皮毛乃至新洲火器交换。”

“我大明物华天宝,各色商品充裕,当可满足贵方所需。”沈廷扬微微点了点头,“若是钟特使有意,可遣人至崇明沙(今崇明岛),我沈家倒也能经营几许海贸生意。”

“如此,钟某就不客气了。”钟明辉笑着拱了拱手,“他日有暇,我必亲自前往崇明沙,拜会沈大人。”

正愁摸不到江南苏松繁华之地,恰好遇到这位“可心”的沈大人。

天赐良机呀!

“呃……”沈廷扬却是怔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也好,也好。”

这位新洲特使还真不客气,我就这么试探性地抛出一个意向,他们便立时就接住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新洲人乃是大明境内最大毛皮供应商,更是辽海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粮食中间商,不论是对他沈家“沙船帮”进一步扩展海上贸易,还是对他在**上力主推动的漕米海运,都有巨大的利用价值。

嗯,还需多加笼络才是。

“沈大人,此次运漕米北上,可是要推动大明朝廷改漕运为海运?”钟明辉适时将话题转到了漕运上来。

“正是。”沈廷扬点头,“漕运靡费甚重,而且常年需清淤疏通,若是陆路遭遇兵祸,或是冬日结冰,便难再行,阻碍南粮北运。而海运则不然,除了个别风浪天时,一年四季,皆可通达。而且,海运徒费远低于漕运,每年可为朝廷省下百万户银。”

“可是,沈大人想过漕运沿途府县及百万漕民之损吗?”钟明辉轻声提醒道。

“是呀,漕改海,除了经济上的考虑,最大的阻力怕是朝廷和地方的反对。”沈廷扬闻言,神色一凛,“想要推动漕米海运,必然是千难万难。漕运衙门,沿河各省府县官员,还有诸多税关、商埠、纤夫、船工,无不会群起声讨,若不能小心应对,轻则地方动荡、百姓沸腾,重则……”

说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端起几案上的热茶,一饮而尽。

“原来沈大人心中早有成算,倒是钟某过虑了。”钟明辉点了点头。

“但如今我大明局势,朝廷财计不足,地方糜烂,灾情不断,若无充裕户银,何以维持?”沈廷扬眉头紧皱,“众所周知,海运漕米,省时省力,减少靡费。若成,利国利民,若不成,也可为商贾多探一条便捷通道,将更多南北资货交达往来,以促商贸,繁荣市井。”

“沈大人所言甚是!”钟明辉颔首道:“若是不虑运河沿岸损计,海运实乃大大优于漕运。说句冒犯的话,倘若建奴大军攻入山东、截断运河,那岂不是立时便会断了南北交通,使得粮米颗粒不能北运?”

“呵呵……”沈廷扬听罢,笑了笑,“钟特使此言,怕是高估了建奴军力。辽东至京畿、河北,距离便有千里之遥,想来已是建奴强弩之末了,如何会南下攻至山东?”

“万一呢?”钟明辉低声反问道。

“万一?”沈廷扬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当不至于。我大明官军即使战力再不堪之用,也不会令建奴击穿整个河北,兵临山东,截断运河。”

“且看吧。”钟明辉也端起茶杯,轻轻品啄一口,心中也犯起了嘀咕。

记得建奴数次入关,寇掠关内,好像有那么一次两次,打到了山东地界,好像还屠了济南,擒了一个大明藩王,将大明的虚弱的关防彻底碾得粉碎。

“沈大人,若是推进漕米改海运,需要我新华之力,但请吩咐,钟某代表新华自当一应许之。不论是提供海图,还是相应造船之技、新式之法,我们皆可予以助力。”

“甚好!”沈廷扬面露欣慰之色,“沈某在此谢过钟特使美意……”

“大人……”庙岛把总梁天球突然闯了进来,手中举着一份塘报,脸上尽显惶然之色。

“……何事?”沈廷扬神色不虞地看着他。

这杀才,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巨鹿战报……”梁天球将手中塘报递给了沈廷扬,“十一日,督师卢阁部(卢象升)率兵与建奴战于巨鹿,炮尽矢穷,全军尽墨,卢阁部……亦殒于阵中。”

“总监辽东、宁远、锦州等处军务太监高大人在南撤(逃)时,遭建奴伏击,大败而溃,数万大军星散无踪。”

“随后,建奴趁胜横扫畿南数十州县,然后突转兵锋,折向……山东。”

“建奴奔我们山东地界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