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明显吗。”周青自语。
“我能看看吗？”李火元轻声问。
周青也没避讳，一圈圈地折叠起裤子，直至露出大腿。
他的左腿多了一片极不和谐的褐色。
这褐色像是烂疮，透过它看到的却不是血肉，而是……一团乱麻？
“这是……”
“来老匠所后，第一个看到的匠人是什么，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料。”周青说。
“你在见那黑猿之前，还见了其他人？”
李火元隐隐嗅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
“是。你还记得吗，你醒来的时候，眼睛蒙着一块布，但我没有。”
周青缓缓回忆，说：“那只黑猴子说，你会被打造成巫刀，而我会被打造成一模一样的仿品，在刀成之日与你对斩，一试锋芒，但这不是真的，在见到那只黑猴子之前，他们单独领我见了一个陌生的匠人。恐怕，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将我打造成铁器的打算。”
“陌生的匠人？”
李火元不明白，匠人们骗他们有什么意义，而且看样子，这个陌生的匠人好像也是个裁缝？
苗母姥姥苍老的声音从洞**传来：“那个匠人是什么模样呐。”
她竟一直在听。
周青如实告知：“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只记得他除了两只手外，背上还负着三对手臂，像是木头做的。”
“不伦不类，裁缝里没有这样的人。”苗母姥姥冷冷道。
周青微微蹙眉。
苗母姥姥又补了一句：“兴许是哪来的后生，裁缝里，像徐宴这样性子古怪的不多，但也不算少，对了，你不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领你见其他匠人吗？这在外面鲜有人知道，但在老匠所里也不算什么大秘密了，告诉你也无妨的。”
李火元与周青立刻凝神。
“太岁身是罕见的珍奇，所造的兵刃强大异常，却也野蛮异常，寻常之物弹压不住，使用者稍有不慎，还未伤人，反倒先伤了自已。若造的是卦盘、铃铛、如意、锣鼓之物，倒也还好，可如果造的是斧钺刀剑之类的利器，则必须要‘鞘’。”
苗母姥姥缓缓说道：“鞘这个东西造起来也极为讲究，寻常人料做的鞘派不上用场，必须是至亲血肉挚交好友打造的鞘，才能压住太巫身的凶性。所以，一旦找到珍贵的太岁身，他的亲朋好友也会无辜遭殃。”
李火元与周青对视了一眼。
李火元恍然大悟，杨语嫣想用周青来压制他作为太岁身的凶性，可是，他和周青既不是血亲，相识也不算久，怎么……
难道说，在进入老匠所前，杨语嫣已经料定两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等等，既然是造刀鞘，让周青见裁缝做什么？不应该见木匠才对吗？
疑问纷至沓来时，他发现周青在注视自己，那双眼睛比平日里还要冷淡。
“如果这是杨语嫣的如意算盘，那她可就打歪了。”
周青冷冷开口：“杀手的情感磨灭于刀，最是无情无义，我对你是这样，对任何人也都是这样。”
诅咒一旦开始发作，就不会停下。
接下来的几天，诅咒飞速恶化，不断蚕食周青的血肉，起初只是大腿，后来手臂、腰肢、胸口都出现了类似的创伤，它们像是有毒的孢子，在他的身躯上扩散，细密的丝麻取代了血肉，从创口处冒出来。
古代有种酷刑叫剥皮萱草，此时的周青活像一个受了刑罚后奄奄一息之人，但他的脸上并没有痛苦。
“听说泥象山的道士们死前都很平静，我也是道士，应该也不弱于他们。”周青说。
在进入老匠所时，他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他的心很平静。
这也是他作为老师，给李火元树立的榜样。
是的，周青即便难以动弹，依旧履行着老师的职责，还在给李火元上课。
高手临死之前都会将绝学传承下去。
可周青太过年轻，一生学的都是现成的技艺，思前想后……
“我教你一刀。”周青突然说。
这是他自创的刀术。
这一刀在招式上并无特别之处，但它有一个特点，没有杀气。
无论是神武修士，还是道士出刀之时，都有杀气产生，不可避免的就要被察觉。
所以，出刀之时，人必须摒弃杀人的念头，将正在做的事想象成其他，或是摘取一滴露珠，或是拍落一枚棋子。
一丝一毫的杀念流露都会让这一刀失败。
李火元按照周青教授的方法尝试了很久，始终不得其法。
这刀术说来也不算难，简而言之就是出神，对于出神这事，他在以前学堂上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可在战斗中出神……
刀术与杀念相伴相生，如何能够收束？
“也罢，你还未真正杀过人，等哪天，你杀人杀到麻木，兴许就无师自通了。”周青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