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会来这里,你知道我会选择鹿斋缘的秘籍!”李火元彻底明悟。
“是。”
徐宴没有否认,“在见到师姐的信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一种预感,我热衷于寻找谜题的答案,只要耐心等待,总会给予回报。”徐宴微笑着凝视李火元,仿佛他是被苗姥姥亲自领到面前的。
“你只是出于好奇?”李火元问。
“越是困难的谜题越容易勾起人的好奇,更何况我现在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世界对我而言充满了未知与惊喜,我对一切事物都有浓厚的兴趣。”徐宴的样子简直是如假包换的男童,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实在骗不了人。
“既然你这么感兴趣,你为什么不让你师姐缝你自己身体里面去!”周青冷冷道。
“我不行。”
徐宴说:“我早已没了身体,这副皮囊是我换的第三十六副,今日若非师姐传信,我甚至忘记了我当年是个男人。现在的我很脆弱,强大的法术足以令我魂飞魄散。”
“那其他人呢,老匠所最不缺的就是死囚,只要愿意找,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周青没有停下他的质疑。
“人料是很珍贵的东西,匠人不能随意处置,同样,秘籍是老匠所的财富,也极为珍贵的,缝一本少一本,怎可轻易尝试?要得到一个合适的人,不能靠找,只能靠等。”
徐宴说话时有条不紊,望向李火元的眼睛却有了灼热之意:
“当然,一切皆有缘法,你若不愿,也是无缘,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鬼车塔很大,你可以去看看别的秘籍,说不定会遇到更想要的。”
徐宴带着和善的微笑,却像个奸恶狡诈的商人,他仿佛早已确定了一切,这一刻的让步也只是出于礼数。
————
人总是会有一些奇妙的经历。
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时,总觉得很多年前来过,做梦梦到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不久后便在路上碰到,老师讲课讲到一半,你突然预感到他要说些什么,他说的话和你所设想的一模一样……
诸如此类的经历很多人都曾有过,常常被称作第六感。
李火元从未如此清晰地察觉到“第六感”的存在。
——他来鬼车塔,就是为了鹿斋缘的秘籍,鹿斋缘的秘籍在这里存放千年,就是为了等他!这种想法多么不切实际,却又带着使人深信不疑的魔力。
李火元自认为保持着清醒,思绪却不受控地涌动,他时而狂热,时而迟疑,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思考。
……
李火元从梦中醒来,意外地见到了一片姹紫嫣红的花田,老匠所的诅咒虽然允许小型的植被生长,可见到这样绚丽的花田,依旧出人意料。
徐宴是这片花田的主人,他一边给花朵们浇水,一边给它们修剪枝条。
如苗母姥姥一样,徐宴也有很多只手。
徐宴所拥有的手都很奇怪,他现在用来修剪花枝的是一对蟹钳,用来浇水的则是一截象鼻状的灰色手指,除此之外,他还有昆虫一样的触手,它们轻轻颤动着,像在检测空气中的温度和湿度。
那是一卷竹简,李火元将其拿起,拂去上面的水痕,正是鹿斋缘的记四字咒语。
“小友莫非是想反悔不成?”
徐宴看出了李火元的犹疑,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他面前,面带微笑,清瘦秀气的少年身躯背后,奇形怪状的手臂迎风飘拂。
“没有。”
李火元将鹿斋缘的咒语收入怀中。
周青望向徐宴身后,问:“你这些是什么,怎么如此稀奇古怪?”
“这是法术,拥有裁缝血脉的人在娘胎里就会的法术。”
李火元呆呆望着,百花谷的宗主也是如此吗?
徐宴不吝解释:“无论在哪里,一个好的裁缝都需要一双巧手,人只有一双手,但裁缝可以修炼出很多,这些手可不是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它们可以同时做截然不同的事,且各有奇异之处,手越多,说明这个裁缝越厉害,传说中,先天织姥元君拥有百万只截然不同的手。”
李火元嘶了一声。
这可太难以想象了!
周青对那些夸大其词的传说不感兴趣,只是问:“都是修炼手,为什么你的这么奇形怪状?”
“这是我独到的法术。”
徐宴的语气没有一丁点骄傲,只是兴致盎然,像在诉说近日听闻的趣事:“每一个裁缝都一样,最先修炼出的一定是白色的手,等法术小成,便可修炼出紫色的手,色泽越深,法力便越雄厚,待到法术大成,紫气转为赤红,唯有最强大那批裁缝才能修出红手,至于黑手……那就是另一个境界了,传说中,上一次有裁缝修炼出黑手,还是一千年前。”
李火元心想,苗母姥姥足足修炼出了四只红手,岂不是高手中的高手?看来她比想象中还要强大。
“至于我……”
徐宴介绍完了裁缝大致的修炼体系后,才说:“我天资愚钝,远远比不上师姐,有些人喜欢用懒惰的态度来掩盖天赋的不足,用狂放的行径来粉饰才华的缺陷,我也一样,师父生前对我寄予厚望,可我始终修不出一只红手,万般焦虑之下,我另辟蹊径,在鬼车塔翻了无数冷门的法术,最终自创了一套法门,一套将裁缝之手与外物相融的法门。
这对蟹钳来自水行山湖底一只四百年的巨蟹,这对钳子辗转多手才落到了我手中,这根象鼻一样的东西则是妖怪的手臂,它是被关押到老匠所的死囚,手臂为我所得,这个……”
徐宴耐心地介绍了他每一只手的来历,这些手是他用法术熔炼外物后的产物,它不仅能发挥出手的作用,还能将它们原本主人的能力化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