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母姥姥没理会她的情绪,继续说:“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我们门派这一代中年龄最小的师妹,所以师兄师弟们都待你很好,我做过的事,他们都做过,且做的比我多,比我好,可为何你全然不记得了呢?我想,并无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很强,是那一代弟子中最强的,所有的师兄师弟加起来也赶不上我。
你爱慕的从不是我对你的好,而是我的强大,因为我的强大,所以这些好才显得如此特殊。我对你好,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你的天赋高,虽然不如我,却比其他人都要高,所以我愿意提点你几句,希望未来能多一个同类,仅此而已。”
桂云站在原地,神情一点点变得茫然,她轻声道:“师姐明明就对我很好,何必这样说呢?”
“你还是不明白吗?”
苗母姥姥似想说什么重话,她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苍老的叹息:“罢了,人总有一些执念,我不怪你。”
“执念?只是执念而已吗?”
桂云虽是问句,眸中的迷茫反而淡去,她说:“师姐,在我的记忆里,你可不是这样话多的人。”
“我说过,你记忆里的师姐早就死了。”苗母姥姥说。
“是吗?”桂云问:“师姐,那现在的你,究竟是什么状态?”
“一缕残魂。”苗母姥姥说。
“你要帮他们?”桂云又问。
“是。”
“漆月师姐,你觉得你仅凭一只手,就能击败我?”
“你忘了吗,当初在学堂的时候,我就总爱说,我一只手打你们全部,我这人不爱说大话,现在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红色的手在风雪中变大,本就干瘪的嘴唇因为变大而显得更加丑陋,它出现在桂云面前,似乎要一口将她吃掉。
“师姐,今时不同往日,你固步自封太多年了,恐怕不知道裁缝对血脉的运用又到了新的层次,既然你说我的执念只是在于强大,那今日,师妹就用毕生所学,破了这执念。”
桂云的叹息声中透着野草一样的倔强。
她的身后,手掌宛若一朵又一朵的卉,于风中渐次盛开,焕发出明艳的色彩。
红手与它们撞在一起。
没有任何轰然的响声,世界反而更加安静,连一片雪都吹不进来。
……
待风雪重新涌了进来。
李火元茫然看天。
红色的手掌遮天蔽日,布满了刀砍斧凿的伤痕,如注的鲜血将大地染成了红色,再反射不出过往的银亮。
周青坐在雪地里,同样茫然。
风把血吹入他的眉眼,于苍白中点上一抹殷红。
桂云半跪在不远处。
双袖低垂,十指尽折。
她的眼中并无憎恶,只有深不见底的空落。
“漆月师姐,原来我还差你这般多。”桂云说。
“你还年轻,至少还有九十年的岁寿,未必会比我差,好好活下去,千万别死在妖物手中。”
苗母姥姥掌心的嘴唇像是高温中的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萎缩变形,化作火焰舐过的焦黑色,那只凝聚了她毕生心血的巨手也开始松弛涣散,皮肤在风中显露出丝线的质感。
轰——
像是烈焰燃烧,也像是烟火炸开。
远处又燃起了烽烟,伴随着悠长雄浑的号角声,火光直冲云霄。
这是群妖收兵的号角。
它们即将带着掠夺的一切返回群山。
李火元与周青踏出了老匠所的边界,进入了荒凉的山岳之中。
桂云身负重伤,无力追赶。
她也不可能追到老匠所外去,料人诅咒发作需要很久,可匠人去了外面,身躯会在两日内土崩瓦解。
她现在更该做的,是思考如何避开折返的妖军。
满天红丝很快被风吹散,半缕也见不到了。
唯有雪还在飘落。
战斗的痕迹很快被雪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