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尘缘 第二百八十三章山水

陈器就算把两条眉毛都愁没了,也没想出撬开刘恕己嘴的办法来。

算了,不想了,先见着人再说。

陈器甩开膀子,往管事房去。

哪曾想,管事房院子里,想见刘恕己的人,从门口排到院子外。

这时,陈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上午这半天,刘恕己是要处理整个侯府的大事小事的,不到午时,根本不会结束。

而且以刘恕己的性子,事情处理不完,他是不会有心思聊陈年往事的。

陈器站在院门口看了会,决定还是先回角门口,等着宁方生来。

宁方生来的很快,陈器看着他身上的黑衣,再看看他周身的气度,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谎,扯的可能有些离谱。

这人就是顶了个破麻袋,瞧着也像贵族公子。

宁方生已经从天赐嘴里,知道了陈器用的借口,安抚道:“不用怕,见招拆招。”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陈器喉头动了动,很想问一句“你到底画得怎么样”,但话到嘴边,还是选择闭嘴。

这时,耳边落下一声:“我其实不怎么会画人像,但山水画得还不错。”

陈器:“……”娘面前吹出去的牛皮,还能再收回来吗?

宁方生:“府上风景最好的一处是哪里?”

陈器掩额,“宁方生,你是成心想看我挨揍吗?”

宁方生:“挨一次揍,我补你一千两银子。”

陈器立刻把手放下,一脸云淡风轻:“宁方生,你随意发挥,反正我皮糙肉厚,扛揍。”

……

陈府风景最好的地方,是在后花园的一片小竹林里。

袁氏被儿子拽过来,远远就看到一个黑衣人,背手而立。

她脸攸地一沉。

欠了我儿子的银子,还好意思背手而立,真是没规没矩,一会等走近了,我先刺他两句,解解恨再说。

也不怪袁氏生气,当家主母的一天,也是从早忙到晚,若不是这人欠了儿子的银子,她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受这个罪。

宁方生听到身后有动静,缓缓转过身,冲袁氏行礼:“夫人安好,我是宁方生。”

袁氏先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狐疑。

刚刚离得远,她没有瞧清楚,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人身上的黑衣,不是普通的料子,更不是普通的针角。

再看他行礼,如行云流水一般,看得人赏心悦目,这哪像是穷困潦倒,被逼离开京城的人?

“夫人见谅,十二爷对您撒谎了。”

袁氏本来心里就怀疑,一听这话,刀眼立刻看向儿子,“你对我撒了什么谎?”

陈器哪里想到,好端端的宁方生会来这么一招,冷汗直接冒出来。

干什么拆我的台?

你疯了吗?

宁方生对陈器强烈谴责的目光,视而不见。

“夫人,其实并非我欠了十二爷的银子,而是十二爷怕您不肯答应,不得已才找了这个借口。”

袁氏:“……”

陈器:“……”

宁方生对上袁氏挪过来的目光。

“十二爷对我说:我娘年轻的时候,不仅长得好看,气质也出众,是四九城里数一数二的。

这些年她为这个家操劳,为我这个儿子揪心,才变得日渐苍老。

我就想趁着我娘现在还年轻,给她作一幅画,等我娘百年后,我想她了,把画拿出来,看一看,就好像她的人还在。”

袁氏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臭小子竟然这么有孝心,也不枉她明里暗里的偏袒着。

陈器听得眼泪哗哗的流啊。

宁方生啊宁方生,难怪你能做斩缘人,就你这张嘴,别说我了,阎王都能被你说哭。

宁方生朝竹林那边一指。

“夫人站过去,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只要含笑而立就好了。整幅画作完,约摸两个时辰左右,夫人若站累了,就辛苦忍一忍。”

别说两个时辰,就是三个,四个……袁氏这会都忍得住。

这可是小儿子的一片心啊。

袁氏嗔目看了儿子一眼,理了理衣裳,喜滋滋地走过去。

几步路,她竟然走得袅袅婷婷,像个少女一般。

此刻,画纸已经铺在了方桌上。

宁方生一边看着眼前的袁氏,一边磨墨,两条眉毛慢慢蹙紧。

其实,他早已想不起来,上一次握着画笔是什么时候了。

但教他作画的人,却时常进到他的梦里。

那人常说,字画不分家,只有简率,高雅之笔,才是佳作。

那人还说,作画并非用眼睛去观察,而是要用心去感受画中人的喜怒哀乐。

他人生的第一幅画,是在五岁那年,画的是院子里的一只大水缸。

他画完,屁颠屁颠地拿给那人看。

那人看后,**他的小脑袋,笑着说:“我儿以后,做个游山玩水的闲散画师,也不错。”

是的。

那人,就是他爹。

因为爹的这句话,他用在画作上的时间便多起来,也只学着画山水。

他都想好了,长大后就去天下各处走一走,看一看。

看到一处美景,就把它画下来,托人带回四九城,让爹瞧瞧这个人世间,有多好看。

只可惜啊……

宁方生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旁,陈器看看娘脸上的喜色,再看看宁方生脸上的愁容,心里有些发酸。

倒不是怕挨打,是怕伤了**心。

他已经很久没见娘笑得这么开心了。

他这边正愁着,那边宁方生已经拿起了笔,蘸了蘸墨,开始落笔。

落笔……是真快。

神情……也算是专注。

就是……不知道画得怎么样。

陈器迈着小娘们的碎步子,挪挪攒攒地站到书案前,低头一看,纸上竟是黑漆漆的一团……

我的娘咧,这画的是什么?

一坨**吧。

陈器差点没晕过去,不敢再看,踉踉跄跄地走到一旁坐下,开始琢磨一会怎么跟娘解释。

另一边,袁氏心里也在嘀咕。

她堂堂侯爷夫人,好歹也是见过几分世面的,人家作画,都是让人坐在太师椅里,摆出一副端庄大气的样子。

怎么这人作画,非得让她站着?

他到底行不行啊?

硬生生地站两个时辰,这腰腿还挺酸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