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尘缘 第一百五十六章解脱

“姑娘可真是聪明。”

月娘:“可小姐再怎么糊涂,也知道这银子是她将来的嫁妆,是她的立身之本,动不得的,但老爷又逼着,她只有三十六计,躲为上。”

能躲去哪里呢?

只有外祖家。

“我就陪着她十天住贺府,十天住她大姨母家,再十天,住二姨母家。”

月娘叹气:“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她尝到了滋味,开始埋怨起夫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寻死?我就在边上劝。

我一劝,她就生气;

她一生气,我就想拍拍**离开;

我一打算离开,她又哭哭啼啼不让我走。

几次三番后,她不再谈夫人,我也不提夫人,才算相安无事。”

宁方生皱眉:“这么说来,她对贺湛英还是有执念。”

“你们高看她了。”

月娘一脸无奈:“想念也好,埋怨也好,也就在她情绪上来的那个当下,情绪一过,后面的日子该怎么过,她还怎么过。”

卫东君听不得这种话:“她对她**死,也没有悔吗?”

月娘摇头:“到现在小姐还认为,夫人的死是因为挨了老爷那一巴掌,一时想不开,才走上的绝路。”

陈器气得想杀人:“她还真够没心没肺的。”

卫东君瞪了陈器一眼:你怎么抢我的话。

这时,月娘突然话峰一转:“斩缘人可有想过,夫人把她托付给我这个下人的真正目的?”

宁方生被问得一怔,扭头去看卫东君。

卫东君心说你老看我干嘛,我也答不上来。

还有,我这会气都气死了。

一旁眼睛红红的陈大人,突然冒出一句:“因为你像她啊。”

这话让宁方生和卫东君眼前一亮。

月**性子和贺湛英很像,她跟在任扶摇身边,像老母鸡一样事事处处护着小鸡,会让任扶摇有种错觉,那个疼她爱她的人还在她身边。

人对自己失去的东西,才会生出执念;

对自己还拥有的东西,没有执念。

难怪呢,任扶摇动不动就把脑袋往月娘怀里塞,这哪里是一个主子对仆人该做的事,这分明就是女儿对**依赖和亲昵。

“这也是有一回我哄她睡觉,她半睡不睡的时候,叫了我一声娘,我才悟出来的道理。”

月娘重重叹气:“小姐这人说好听些,是乖巧听话,说难听些,就是只乌龟,遇事只知道把脑袋一缩,糊里糊涂过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

“能糊里糊涂的过日子,也是种福气。”

宁方生说这话的时候,又侧过脸看了卫东君一眼。

卫东君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愣了愣,才知道这人是在点她对小叔的事。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

我又不是任扶摇。

再说了,谁还能护她一辈?

“可惜啊,我终究也有护不住的一天。”

宁方生稍稍怔愣:“这话怎么说?”

“再浓的感情,也敌不过一年又一年,人心都会变的,只不过有人变得多一点,有人变得少一点,有人变在明处,有人变在暗处罢了。”

月娘看了看宁方生和陈器,又添了一句:“男人,其实都一样;良人,凤毛麟角。”

小姐不见任府的人,是因为她老子任中骐不是个好东西。

不见贺府的人,却是怕公婆对她深夜外出心怀不满。

一个女人,只有在把握不住自个男人的时候,才想着讨好长辈,借长辈的力。

空气微微沉静。

宁方生宽慰道:“没有谁能护谁一辈子,人来这世上一遭,甜的咸的,都要尝一尝,你尽力就好。”

卫东君冷笑:“我倒希望她吃点苦头,这样就能明白贺湛英对她的好。”

陈器更狠:“我还希望她生个不孝子呢,也让她尝尝贺湛英当年在她身上尝过的滋味。”

养了五年的孩子,月娘听到这些话,脸上多少有些黯淡。

宁方生瞧见了,问道:“任扶摇排除了,那么你呢?”

“我?”

月娘忽的笑了,“我要是对夫人有执念,那天夜里就不会松手了。那一刻放手,是我突然觉得对夫人来说……”

她低下头,轻轻地说:“死也是一种解脱。”

这话也出乎宁方生的预料:“这么说,你对贺湛英的死彻底释然了?”

释然吗?

并没有。

“只要一看到千层糕,我就会想起夫人说的那三个字‘趁热吃’;只要看到别人穿红衣,我就会想到那一夜……”

月娘抬起眸,目光平静。

“但夫人生前常说的,她的眼睛里能装下所有东西,唯独装不下眼泪。她在下面虽然受罪,但至少没有眼泪,我觉得……也挺好的。”

宁方生:“你确定?”

“我确定,如果有,我也不会把四奶奶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会恨她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心。”

月娘笑了笑,很无奈。

“再说了,人得自个成全自个,天天活在过去,这辈子都别想走出来,又是何苦呢。”

树林里再一次的,沉寂下来。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茫然。

他们千里迢迢跑过来,赌的就是任扶摇对她**感情,爱也好,恨也好,悔也好……都是执念。

哪曾想……

哎!

既然任扶摇和月娘都排除了,那么还会有谁对贺湛英的死,生出执念?

走到穷途末路了,三人的目光再一次,同时落在月娘身上。

月娘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脑子里搜刮一圈。

“任府这边,我觉得不用再查了,我在那府里几十年,太清楚那一府人是个什么德性。”

宁方生:“你的意思是,往贺府那边查?”

月娘沉吟良久,“贺府这边最牵挂夫人的,是她两个姐姐,但她们日子都过得不错,又都有儿有女的,我瞧着也不太像。”

卫东君:“贺湛英的爹娘呢?”

月娘冷笑一声:“公子快别提了,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论算计,谁能算得过那对夫妻。”

陈器:“会是任则名吗?”

月娘眼里闪过一点柔色:“小爷倒是有可能,夫人在时,虽然管他管得严,但母子连心,小爷很粘夫人。”

宁方生:“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