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尘缘 第三十二章绑来

要说的东西太多了。

何氏除了不碰房尚友碰过的东西,也不让房尚友碰到她一点。

哪怕房尚友拍拍她的肩,人前她不动声色,人后立马把那件他碰过的衣裳送人。

何氏院里的下人,谁都穿过她送的衣裳,背后都夸夫人体恤下人呢。

除此之外,何氏还特别注重保养。

有一丁点头痛脑热,就紧张的要命,哪怕凌晨半夜,哪怕天上下刀子,都要请太医过来诊病,为此常常闹得一家人鸡犬不宁。

两个儿子受不了,就轮流劝她别太小题大做。

何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有时候被儿子说恼了,她就冷冷一笑说:“我不过是想活得长点,难道也有错?”

有一回深夜,何氏又因为一点小病闹起来,大姐只得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去给她侍疾。

忙了一通,大姐刚躺下,何氏突然开口。

“老大媳妇啊,不是我要故意折腾你,咱们女人只有活得长一点,才能做主自己的身后事。”

卫东君话峰一转,“你们猜猜何氏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陈器摇摇头:“猜不出来。”

宁方生沉默许久:“她不想死后和男人同穴。”

一股寒意从陈器的心底窜出来。

夫妻生前同床,死后同穴,这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事,何氏偏偏不愿意和男人葬在一起,难道真是因为向小园?

卫东君看着陈器脸上的震惊,叹了口气。

“我姐说她为着这一句话,整整一个月没睡好觉,后来就自己说服自己,婆婆那夜说的是梦话,才好一些。”

“这房尚友到底做了什么,让何氏这么嫌弃他?”

陈器摸摸脑门:“为着一个风尘女子……也不至于啊。”

“是不至于。”宁方生打开折扇,慢慢摇着,借此在思考这件事情诡异的地方。

良久,他问:“陈大人,你那边打听到的呢?”

你这个称呼是想寒碜谁?

陈大人在心里腹诽一句,清了清嗓子。

“房尚友在朝中的风评挺好的,跟谁都能聊上几句,一点都没有读书人的架子,方方面面的人脉很广。

他是咱们华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祭酒,但据说他的升迁没有靠岳家,而是靠自己的真本事爬上去的。

还有就是房祭酒从不去这个楼那个馆,生活十分的检点,除了上游船外。”

陈器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我本来昨儿晚上还想上游船打听打听的,可惜没人引路,人家根本不给我上去。”

卫东君:“没了?”

“没了。”

陈器手一摊,表示也很无奈,“连我爹都夸他好,说他有真才实学,是个正人君子。”

“真才实学和做坏事也没什么必然联系,再说了,真正的正人君子也不会找船娘啊。”

卫东君最恨暗戳戳做坏事的人:“我倒觉得这人藏得很深,深不见底。”

说完,她有点担忧的去看宁方生。

要拿这点消息去对付一只藏得很深的老狐狸,事情很不好办。

更揪心的是,向小园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宁方生迎上她的目光。

仅仅一天,这丫头原本婴儿肥的脸上,就带出一点尖,想来是一夜没有睡好。

“藏得再深,也要一试。”

他将扇子一收:“卫东君,陈大人,你们想办法把他绑来这里吧。”

绑?

我们俩?

卫东君和陈大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提出质问。

卫东君:“为什么是我们俩?”

陈器:“为什么要绑到这里来?”

宁方生神色平静:“因为你们生在高门大户,对四九城的街巷熟悉,也有人手帮忙。至于为什么要绑到这里……”

他淡淡瞄了卫东君一眼。

“这里我是主,他是客,我熟悉,他陌生。人只有在陌生的地方,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才会担心,才有害怕,才会产生恐惧。”

卫东君想到自己的遭遇,忍不住哼哼埋怨道:“这招你倒是用得挺出神入化。”

宁方生:“过奖。”

耳朵没毛病吧。

我是在夸你吗?

卫东君刚在心里腹诽,忽然,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天赐匆匆忙忙进来:“先生,一刻钟前,房尚友被叫进了宫里。”

宁方生挑眉:“噢?”

卫东君不知道是松出一口气,还是需要赶紧再吸一口气。

国子监不是六部,不需要上朝,这个时候被叫进宫里,那什么时候能出来?

陈器思忖道:“多半是几天前学子们闹事的事。”

卫东君一听是这事,脸唰的变白。

学子闹事是冲卫家来的,龙椅上的那位是个什么章程,对卫家会有什么处罚,是不是马上就要抄家灭族了……

宁方生余光朝卫东君脸上轻轻一晃:“学子不会平白无故闹事,把人叫进去,多半是查一查缘由。”

只是查查缘由吗?

卫东君稍稍定了一点心:“宁方生,现在我们怎么办?”

宁方生:“天赐继续盯着,你们俩去做好绑他过来的准备。”

陈器:“现在不是绑不绑的问题,万一他一直呆在宫里……”

“那也是她的命数。”

宁方生拍拍胸口,好像是在告诉那支簪子。

……

皇城。

乾清宫,门口。

内侍看了眼面前的人,冷冷道:“皇上正在诊脉,房大人请稍等片刻。”

“多谢公公。”

房尚友掏出银票,飞快地塞过去,“一点意思,给公公打点酒喝。”

那内侍也是个人精,一把接过来,迅速塞进袖中,然后压着声道:“龙颜大怒啊,房大人还需小心应对都察院门口的事情。”

“多谢公公。”房尚友一揖,陪着笑送人离开。

等不见了踪影,他脸上的笑瞬间塌下来,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一旁值班的小太监瞧见,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窜起,本能地垂下了头,目光落在那道高高的门槛上。

他虽然当差没几年,却也见过一些世面。

好些前一刻还在门槛外神彩飞扬的大官们,后一刻跨过这道门槛没多久,就像死猪一样被人拖出去。

生死都不由自己啊。

一盏茶后,十几个太医依次走出内殿,紧跟在他们身后出来的,是司礼监提督太监曹长卿。

司礼监是十二监中第一署。

提督太监又是这司礼监的头一人。

他走到房尚友面前,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房大人,请吧。”

“有劳曹公公。”

房尚友弯腰深深一揖,抬腿跨进了门槛。

寝殿里,门窗紧闭,密不透风,

空气里除了浓浓的药味外,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檀香,莫名让人喘不过气来。

房尚友第一次进皇帝的寝殿,眼睛根本不敢乱瞄,低着头走到榻前便扑通一声跪下,叩请圣安。

没有人叫他。

他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龙榻上传来一声咳嗽,沉沉声音随之而起,“房尚友,你好大的胆!”

房尚友后背的冷汗,唰的一下冒出来。


本章换源阅读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