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湖县很小，毕竟只是县域范围，但又很大——大家虽然生活在同一方水土，长大后却几乎难见儿时的玩伴。
随着人们脱离原生圈子，从前的同学、朋友甚至亲戚都会渐行渐远，毕竟每个人为了生活都会形成新的圈层。小学同学？那是多么久远的记忆啊。不过杨明仍依稀记得，那些面孔还留在旧日回忆里。
眼前这个女人，正是杨明记忆深处的儿时玩伴。他对她印象极深——小时候的她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家境优渥，那时家里就已经住上楼房了，每天穿着白裙子上学，像个童话世界里的小公主，叫人羡慕。
她叫刘悦娇，和杨明是正儿八经的老乡：杨明家在六队，她家在四队。那时小孩上学从不用父母接送，都是小伙伴们结伴而行。
杨明看着正儿八经的，但如果有人了解杨明的童年，绝对会大跌眼镜，因为这家伙从小就“不安分”：二年级时就把人家小女孩扑在沙地上亲小嘴，亲的小女孩正是刘悦娇；还有一次，他在草堆里拉着刘悦娇脱裤子，非要“研究两人到底哪里不一样。
后来政策调整，三年级时村里小学合并，杨明去了镇上读书，而刘悦娇听说去了城里，两人自那以后就没再见过面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杨明一眼就认出了她。
不仅杨明认出了刘悦娇，刘悦娇似乎也认出了杨明，只是有些不确定。她挽着黄亚峰的胳膊，娇声说道：“黄总，这就是您请的两位领导吗？怎么不介绍一下呀？”
刘悦娇的娇笑与媚态让杨明微微皱眉——儿时的小公主，竟然也变得如此市侩，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看她与黄亚峰举止亲密，杨明目光在刘悦娇脸上停留一瞬，眉峰缓缓蹙起，像是被突然撩起的灰尘迷了眼。当刘悦娇娇笑出声时，他鼻尖轻嗤，别过脸去，视线落在走廊尽头的装饰画上，嘴角却扯出一丝冷硬的弧度，似是讥讽，又似是压抑着某种不耐。他猜到两人关系不一般：黄亚峰带他和陈文平来这里吃饭，怕是想照顾这位“老相好”的生意才是。
黄亚峰与陈文平年纪相仿，不到四十岁，比杨明和刘悦娇大了十多岁。在杨明看来，刘悦娇愿意跟黄亚峰，妥妥是个贪慕虚荣、金钱至上的拜金女，俗气又可憎。
尽管她曾是杨明记忆中的小公主，尽管如今只是略显轻浮浪荡，并非俗不可耐的模样，他还是心生反感。
见刘悦娇发问，黄亚峰赶忙介绍陈文平：“这位是我老同学，文化局的陈局长。”又指向杨明，“这位是文化局的杨主任，特意带两位来尝尝你家的手艺。娇娇，一会儿多上些好酒好菜。”
听到“杨主任”三个字，刘悦娇捂嘴轻笑——方才她还不敢认，此刻终于确定：眼前的青年正是杨明！她朝他眨了眨眼，柔声道：“杨主任，咱们可是好久没见啦。”
黄亚峰一愣：“娇娇，你和杨主任认识？什么时候的事？”
“当然认识啦！”刘悦娇理所当然地娇笑，“何止认识，还很熟呢！杨主任，是不是？他可是我的老相好，哈哈哈……”
这话让黄亚峰和陈文平都诧异地看向杨明。尤其是陈文平，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子到底跟多少女人有牵扯？怎么就管不住下半身？
面对刘悦娇的调侃，杨明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睑低垂遮住眼底翻涌的暗色，声音冷淡：“很久以前的事了。”
杨明见刘悦娇举止轻浮，愈发厌恶，语气冷淡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见杨明脸色不善，刘悦娇不敢再开玩笑，连忙道歉：“杨主任，对不起，刚刚是我开玩笑的。要是冒犯了您，您多担待，我下次不敢了。”
她有些后悔——虽说小时候和杨明有过荒唐事，但那都是孩童胡闹。如今的杨明，她根本不了解，何况看黄亚峰对他颇为客气，如果因自己失言坏了黄亚峰的事，可就糟了。
同时她也惊讶：当年那个脱自己裤子的“小魔头”，如今竟然当了官？
其实，刘悦娇并非黄亚峰的情人。她的轻浮与职业相关——“半塘悦色”其实是她和两个姐妹合开的，她主业是“天地汇”的妈咪，手下管着二十多个坐台小姐，不过偶尔来店里照看。
黄亚峰和她是在天地汇认识的。得知黄亚峰要带领导吃饭，又是头一次，她便亲自过来招呼。也正因天地汇的资源，她结识了不少老板，常引他们来店里消费。
她的经历其实颇为曲折——
小时候确实与杨明同村，家境富裕，后来父亲赚了钱在外面养小三，抛弃了她们母女。刘悦娇跟着母亲回了娘家，而不是杨明认为的去了城里。娘家的老家则是隔壁涟青市下辖的穷村子。
穷地方思想封建，家家户户都想生儿子，哪怕计划生育严，也偷着多生，留下的女孩多，还被视为“赔钱货”。
而她手下带的姑娘，大多来自老家村子。
刘悦娇起初也是坐台小姐，而且很红。但虽然坐台，却从不出台，也不给老板当情人。她生得漂亮，歌甜嘴甜，极会哄人，即便不卖身，仍有不少老板捧场。
攒了些积蓄后，她就在穷村子里给母亲和外婆盖了栋楼房，惹得乡亲们纷纷羡慕，直夸“娇娇有本事、赚大钱”。至于钱怎么来的，有人猜到却不点破——这年代，早已笑贫不笑**。
很快，村里不少小姑娘找上门，刘悦娇便带她们出来闯——窝在穷村子里，女孩子到年纪随便嫁人，还不如出来见见世面。
在娱乐行业，手下管着二十多个水灵姑娘，可是笔不小的资源。那些来寻欢的老板领导，见了刘悦娇和姑娘们，无不是两眼放光。
自然，她清楚不能得罪贵客，尤其是老板带来的当官的。
到了包厢门口，趁陈文平和黄亚峰进门时，刘悦娇轻轻拉了拉杨明的衣袖。他缓缓回头，只见她再次道歉：“杨主任，刚刚真的是开玩笑的，我跟您真诚道歉。今天这顿饭我请，表表我的诚意，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