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百姓用什么来偿还呢?
货币是数字,但这个数字背后代表的是资产,资产一定是实物。
百姓都借钱了,还偿还?
百姓可以偿还,因为百姓借钱是去买地,地里是可以长出庄稼来的。
庄稼年复一年地长,每年偿还十分之一的本金和十分之一的息钱。
当然,这是理想情况。
种地也有风险,例如遇到天灾。
而且这个庞大的数字,也的确远远超出了大臣们心里的底线数字。
朝廷借出去八万亿两?
各地欠朝廷八万亿两,而且欠钱的都是穷人。
怎么让人不头疼?
别说八万亿,就算是八亿两的借款,也会让人感到头疼。
那曹谦德现在提出了这个问题,作为左相,自然不是他自己脑袋一拍,就提出来的。
曹谦德收女人不办事,不代表他是蠢货,他不但不是蠢货,他处事圆滑,做人谨慎。
他能提这个问题,必然代表下面有不少官员也是他这种想法,与此同时,也代表这个问题的的确确给皇帝造成了困扰。
“皇家银行给私人银行借出去了四万亿,足足一半!如果这些私人银行一旦经营不善,这笔钱,朝廷就很难收回来了。”
曹谦德继续发表着他的意见。
曹谦德的说法,当然引起了更多人的骂声。
现在已经贷出去八万亿,地方上的私人银行把钱都借出去了,你现在要关掉它们?
关掉那些私人银行,官家银行能全部接过这个重担子?
甚至杨宁公开骂曹谦德说这些话,是为了迎合一部分没有任何从政,甚至生活经验的读书人。
治理国家绝不是简单的阵营切换,不是把私有银行切换成官有银行事情就解决了。
系统越庞大,就越复杂,且越脆弱。
官有中的行政问题包括人事、考核、下派、执行、复核、审检等等。
其中复核就是一个极其繁琐的事情,审检更是银行风控中,繁琐又繁琐的事情。
直接归还到官家所有,这听起来似乎是正义接管了自私自利的不良商人,但其实在行政层面,直接压扁了半个银行体系。
而杨宁之所以说曹谦德是为了迎合那些没有生活经验的读书人,是因为那些人总是喜欢把问题道德与邪恶两极分化。
认为通过道德引导,让官员向善,确保官员的个人品德,就能解决问题。
杨宁甚至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之所以沉迷于这些,是因为他们本身还在读书,还不知道,在外面充满了诱惑,人在这些诱惑中极其容易坠落,他们没有体会到诱惑,自然简单地认为道德是非常容易地,只需要像他们那样写几个字,说几句感动的话,就似乎可以了。
恰恰那些年轻的读书人,充满了力量和斗志,在未来也必将成为大夏的中流砥柱。
杨宁认为曹谦德的话存在很大的私心,有故意煽动人心的嫌疑。
对于杨宁的指责,曹谦德公开表示,督察院无端栽赃朝廷宰相,真是无耻它妈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
也因为双方的言论,江宁朝堂很快形成了两派声音。
八月底的宣府郡,秋老虎已经不知所踪,秋阳高照,郡城刺史衙门外,一众官员都在等候着。
不多时,沈彬的马车到了,沈彬从马车上下来。
洪州刺史赵仁第一个走过来,说道:“下官洪州刺史赵仁,参见沈少府。”
“不必多礼,你们都在这里等吗?”
“是的,听说您要来洪州,宣府郡、宣城县的大大小小官员,都到了。”
“不必如此,本官此次过来,是为了饶县一事,不是来审查宣府郡的。”
“沈少府舟车劳顿,下官为沈少府安排了酒宴,里面请。”
“请!”
酒宴摆下,赵仁想说几句,但被沈彬先说了,沈彬说道:“饶县目前的情况如何?”
赵仁说道:“那些刁民已经被围困起来,不出几日,他们若是没粮食了,必然自乱阵脚。”
“被围在何处?”
“就在饶县县城。”
“岂不是还有许多没有参与的民众也跟着遭殃?”
一边的长史刘迎说道:“现在一切都是为了大局,我们必须快速处理这件事,以免更多人被煽动,至于没有参与的饶县民众,他们应该会体谅朝廷的良苦用心。”
“胡闹!”沈彬怒拍桌案,“若是如此,死了许多无辜之人,陛下震怒,你们谁来担这个责?”
众人心头一震,没敢出声。
毕竟沈彬是钦差,而且沈彬还是皇帝的大舅哥。
“沈少府息怒,我们也是为了尽快平息这场民变。您是不知道,那些刁民,非常猖獗,他们联合起来攻破衙门,饶县的县令已经被他们活活打死。”
“为何?”沈彬道,“好端端的,他们为何如此?”
“下官等已经奏报,今年秋收后,一些刁民不愿意偿还银行钱,还有一部分刁民想取出存在银行里的白银,这些都是破坏银行的举动。银行当然要予以制止,不料这些人仗着自己借了钱,开始耍赖,最后甚至动手。”
宣县的县令万朝荆说道。
“这里面最大的问题是借给了这些刁民钱,他们以为可以拿捏官府、拿捏朝廷了。”
“对对,这些刁民,就该狠狠管制!稍微给他们一点帮助,他们就蹬鼻子上脸!”
“沈少府,您大不必担心这些事,都稳住了,他们闹不起来的。”
“今年宣府郡的账本拿给我看。”沈彬说道。
“自然会拿给沈少府看,但现在大家是在为沈少府接风洗尘,沈少府难道要在这宴席上查账吗?”
“公事重要,今日这宴席,我就不参加了。”
沈彬站起来,很客气地说道,“多谢诸位。”
说着,便往里面走。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各自散去。
“这个沈彬,是个算账能手,他必然会核对出今年税收不对的地方。”长史刘迎说道,“我们必须拿出一部分钱塞给他。”
“不能乱塞钱,他是皇帝的大舅哥,而且他是新政派人物,银行是他一手操办,现在银行出问题了,你觉得他查出来了,是要钱,还是要你我的脑袋?”
“那怎么办?”
“沈彬现在就算去饶县,也进不去,进去了恐怕就出不来了,饶县之外,没有人敢乱说话。等饶县的事情平息,我们把那些刁民的田没收来填补债务窟窿,这件事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