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父亲还申请调往北疆,常年驻守边疆,过年才回来一次,有时候过年都不回来。
这些事,都是他无意中得知。
那一年,他六岁生辰,父亲难得回家一趟,母亲也免了他的功课。
他一高兴,藏进了母亲房中的碧纱橱里,想给父亲一个惊喜。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严厉非常、情绪极其不稳定的母亲,在父亲面前,温柔如水、柔情蜜意。
平心而论,母亲长得好看,娘家也好。
然而,父亲看到母亲,眼中毫无波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谢氏,你不必白费劲,从澜儿溺亡那天,我的心便死了。”
父亲离开后,母亲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她推翻了多宝阁,掀了八仙桌,气急败坏地叫来丫鬟:“少爷呢?把少爷叫来,我要检查功课!”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母亲那吃人的眼神。
虽然父亲不碰母亲,却依然给予了她应有的尊重。
母亲看似高高在上一府主母,底色却是悲凉。
整个将军府,只有一个被冷落逼疯的可怜女人。
母亲说他没做完功课,他也不争辩,默默受罚。
从那天起,他便深刻地领悟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意思。
他的父亲是个痴情种,母亲也是。
所以他也是。
强行留下清扬,最后的结果,大概率会像父亲和母亲那样。
要是真的变成那样,他也许也会变成母亲那个样子。
他讨厌母亲的样子。
所以,在清扬捧起他的脸,柔情似水地看向他的时候,他明知对方是演的,还是心软了。
他把清扬送了上去。
他要清扬永远也忘不了他。
清扬的内心再强大,也无法轻易忘掉一个为她放弃生命的人。
掉落崖底的瞬间,他脸上带着笑,一如往常那种温润可亲的笑容。
幸运的是,他没有死,崖底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大树,有树枝作为缓冲,他甚至只受了一点轻伤。
没有死,他却藏了起来。
楚御凛是一个合格的对手,不管是在情场,还是官场。
作为楚御凛的政敌,他和楚御凛,不止在争夺清扬的时候明争暗斗,在官场上,在没有清扬的地方,他们之间的争斗更加血腥、残忍。
兵不血刃,但死无全尸。
临近他掳走清扬的前几天,他和楚御凛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只要他赢了,压倒楚御凛,他就能得到清扬。
他终究还是输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孤注一掷,将人掳走。
希望他的“死”,能保全太后。
最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先于楚御凛,和清扬拜过堂了。
他有些后悔,为了避免被发现,拜堂弄得太简陋了。
整个宅院,没有一丝新房的喜气,却多了几分鬼气。
希望来日清扬新婚时,还记得他这个“亡夫”。
为了“死”得彻底,他去了江南。
他悄悄去看了大姐卫惜翠。
大姐心里惦记着回京,惦记着宁泽翰,每天都过得很暴躁。
得到他坠亡的消息,大姐关在房里,好几日不吃不喝。
只看了一眼,他便离开了。
没多久,他得到了清扬即将和楚御凛大婚的喜讯。
他只是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中那个月白色的鸳鸯戏水香囊,多喝了两口酒。
第二天酒醒,他便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公主府守卫比寻常森严好几倍,他花了不少功夫,扮作给花熊送竹子的伙计,好不容易才潜入。
清扬还是和原来那般好看,他的死,似乎对她并没有太大影响。
清扬在绣香囊,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绣花。
在他想象中,清扬绣花的样子,定然也是美如仙子。
毕竟,那个月白色鸳鸯戏水香囊的绣工,堪称一绝。
而且,清扬在闺中,便有擅于刺绣的名声传出。
可是,他看到的,与她想象中的恰恰相反。
清扬绣花的时候,难得出现了几分烦躁,秀眉紧紧拧起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当然,她苦大仇深起来,也是好看的。
他原本打算,看一眼就离开,可是,他却非常好奇,她究竟绣了个什么东西。
什么样的绣活会让她为难成这个样子。
清扬听到顾衔青送来花熊,放下绣活儿离开了。
他有幸拿到了她的绣活。
一对歪歪扭扭丑出天际的野鸭子,正在池塘踩水。
他拿出怀中那个月白香囊,香囊贴身放着,带着体温,经常拿出来看,表面布料有些磨损。
两个香囊完全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卫温书笑了。
他竟然又被清扬骗了。
这对丑丑的野鸭子,才是她亲手所绣。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将这对丑丑的野鸭子装进了怀里。
离开时,他取下了手腕上的佛珠。
这串佛珠,跟随了他好多年。
他不信佛,随身带着佛珠,只是为了压抑心底狂躁。
出了公主府,他扔掉了那枚月白的香囊。
可是,那一抹白,却好似天上的明月,永远悬于头顶,再也挥之不去。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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