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晚阁。
谢晚棠坐在美人靠上,看着谢婉宁抱着知鸢的尸体,痛哭流涕,她脑海里回荡的,都是刚刚知鸢说的那些话。
知鸢的魂魄被带走时,她哭的不能自已。
她说——
“小姐恕罪,是奴婢对不起你。”
“是奴婢助纣为虐,才害的小姐至此的,要是奴婢能早些把这一切,全都告诉王爷,小姐也能早点大仇得报,奴婢也不会死。可见老天有眼,恶有恶报。奴婢是罪有应得,但她谢婉宁也必定不得好死。”
“小姐,王爷心里是有小姐的,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可自打他从北边回来,他就没碰过谢婉宁。”
“王爷那么睿智的人,一定会查到真相的。”
“小姐,王爷会为你报仇的。”
知鸢的魂魄轻飘飘的,被带走时,几乎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但她的话,她的喊声,却凝重沉重,歇斯底里。
一字一句,深入人心。
谢晚棠知道,慕枭去景溪别院了,她的尸体也早被带去了那边。
她不确定,慕枭是否会认出她,参透真相?
但知鸢有句话或许是对的。
老天有眼!
善恶到头终有报,即便眼下慕枭不知真相,但谢婉宁这般害人,手段这般残忍,她做下的孽,都会成为她欠下的债,总有要还的那一日。青天在上,天理昭昭,她这幅惺惺作态伪装出来的善良柔弱,能骗人一时,却骗不了人一世。
她只管等着就是了。
谢晚棠正想着,就听到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转头看过去,就见慕枭带着天明,以及几个府卫,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她心跳加速。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飘到慕枭身边。
慕枭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哪怕心中悲切,他依旧表现的平静,可谢晚棠看得出来,他的眼眶泛着一抹不正常的红。
显然他是哭过的。
“你连个明面上的身份都没有,你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为你流一滴眼泪。”
这话,是当初活埋她时,谢婉宁说的。
可事实却不是。
至少,知鸢对她心存愧疚。
至少,慕枭心里惦记着她,也为她难过。
还有她的沈嬷嬷,被谢詹杭关押了三年,这三年里,沈嬷嬷大约也是惦记她,是担心她的。
足够了!
谢晚棠心里想着这些事,这工夫,谢婉宁也瞧见了进门的慕枭。
她放开知鸢,直接跑过来,扑进慕枭怀里。
“王爷……”
哭了太久,谢婉宁声音沙哑。
那样子,倒更衬得她柔弱可人,引人怜惜。
慕枭被谢婉宁拥着,身子僵硬,他本能的抗拒谢婉宁的靠近。
只是,即便他心里早已经有了猜测,可证据没摆在他的面前,他心里到底还存了两分侥幸。
万一呢?
万一他猜错了,根本没有什么两个谢婉宁,没有什么替身呢?
万一谢婉宁只是变了呢?
他宁可谢婉宁是变了,是忘记了,是不爱他了……
总比没了命好!
这么想着,慕枭的脑海里,不禁又闪过那具尸体,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愿那个人,是他的晚晚。
都说他权势滔天,说他运筹帷幄,可生死面前,权势和手腕有何用?
他怕!
慕枭下意识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见慕枭不动,谢婉宁大喜。
一早的时候,因为说错了话,被慕枭不喜,眼下正是修复关系的好时候。她的柔弱,就是她的武器,就算是演,她也要演到慕枭心软。
霎时间,谢婉宁的眼泪,比之前更汹涌了不少。
“王爷,知鸢没了,她没了。”
“她虽是丫鬟,却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自打我记事起,她就跟在我身边,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姐妹,是我的至亲。”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我就是……就是让她去盈风湖,看看湖面化开没有,看看能不能……能不能捞两条锦鲤,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我的错,王爷,都是我的错。”
慕枭敏锐,谢婉宁怕他看出什么来,索性直接埋头在他胸口,并不看他。
她自顾自的嚎啕。
“为什么要这样?知鸢贴心,她那么好的人,为何要受这般苦?为什么不让我代她受这一遭?呜呜呜……”
谢婉宁泣不成声。
“别哭了。”
按着谢婉宁的肩膀,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慕枭语气淡淡的。
他心里存的那点侥幸,唤不起他心底的温柔。
他对谢婉宁实在温柔不起来。
可谢婉宁却不觉。
“王爷,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换知鸢回来?你帮帮我,王爷,你帮帮我好不好?”
谢婉宁哭着哀求,声音里尽是情真意切。
慕枭瞧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逝者已矣,节哀。”
“王爷……”
“到底是个下人,死就死了,终究还是你更重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吧。”
慕枭说了一句冷硬的话,算是安慰,之后他便挥了挥手。
天明会意,给几个府卫使了个眼色,府卫见状,一行人即刻上前,直接将在畅晚阁伺候的下人,全部抓了气起来。
看着这一幕,谢婉宁脊背发凉。
“王爷,这是……”
“你不用管。”
四个字,答非所问,他根本不多解释。
这工夫,府卫已经带人离开了。
谢婉宁如遭雷击,她看着慕枭,只觉得慕枭可怕的瘆人。他面上没有多少表情,看不出喜怒,他嘴上话少的可怜,安慰也让人觉得疏离,他给人希望,又能在转瞬间,将那点希望撕得粉碎……
他到底要干什么?
是为了查知鸢的事吗?可之前,天明不是已经问过了?
为何还要带走?
旁人也就罢了,可是卫平……万一他们用刑,卫平熬不住,把实话交代出去了,她该怎么办?
谢婉宁的目光,下意识的往卫平的方向瞟,他脸色惨白。
只一眼,慕枭就知道,谢婉宁并不干净。
而他的晚晚,手不会这么脏。
这么想着,慕枭的心止不住的下沉,他的眼中,也忍不住泛起了一层浅浅的水雾。
根本控制不住。
“王爷……”
谢婉宁再次开口,听到声音,慕枭看向她。
抿了抿唇,慕枭半晌才道。
“晚些时候,齐王府会解封,值得庆祝,到时候我让昌伯到万仙楼订一桌酒菜送过来,咱们庆祝庆祝。”
解封——
这两个字,吸引了谢婉宁全部的注意力。
解封,也就意味着慕枭没事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慕枭如何能在那样不利的局面下翻身,可她知道,慕枭平安,齐王府平安,就意味着她还有机会。尤其是一早的时候,慕枭说过要求皇上赐婚,娶她做齐王妃的,一旦实现,她的前程也就稳了。
想着这点事,谢婉宁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几个下人而已,被带走就被带走了。
左右都是新换过的人,关于谢晚棠的事,他们一概不知。
至于卫平,纵然卫平受不住刑罚,或许会供出来是她要了知鸢的命,可今日,她在慕枭面前,已经把姐妹情深的戏做足了,慕枭都瞧见了,他也未必会信那些话。
纵使对峙,她也有信心,比之卫平,慕枭能更信她。
这么想着,谢婉宁舒了一口气。
“王爷忠君为国,又洪福齐天,不论是圣上,还是老天爷,都不会亏待了王爷,恭贺王爷。”
慕枭低头看着谢婉宁,眼神灼热。
他勾唇笑了笑。
他的晚晚,不会说洪福齐天,更不会恭维他忠君爱国,她更不会由着他去万仙楼订酒菜。她说过,比起那些酒楼大厨做的饕餮盛宴,她更喜欢自己进小厨房,做些家常小菜,更有家的味道。
家……
皇家无情,他渴望家的滋味。
可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晚晚,似乎更贪恋家的味道。
是他忽略了!
想着,慕枭的笑意更浓了,那不及眼底的笑里,隐隐裹挟着一股杀气,藏风带雨,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