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季萧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了整整两个小时。她特意做了季宴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清蒸鲈鱼和上汤娃娃菜,还熬了一锅老火靓汤。饭菜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她却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季萧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靓汤,轻轻放在季宴面前。
她抿了抿嘴唇,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哥......今天,辛苦你了。”
季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些许,他伸手接过汤碗,指尖在碗沿停顿了一瞬。
就在这片刻的温情中,季萧又忍不住开口:"哥,我当年出车祸的时候,到底......"
“啪!”
筷子重重砸在瓷碗上的脆响在餐厅里炸开,季宴的动作僵在半空。
季萧看见兄长修长的手指在桌沿收紧。他缓缓放下筷子,眼中晦暗不明。
“吃饭。”他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冰冷的字眼。
整顿饭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结束。
.......
饭后。
季宴已经回了自己家,季萧机械地收拾着碗筷,瓷器的碰撞声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方才季宴的掩饰与沉默,像一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她的神经。
水流冲刷过碗碟,泛起细碎的泡沫,又很快消散。
恍惚间,她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午后。
那天她不小心打破的相框,玻璃碎裂的瞬间,从夹层里飘出的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那张所谓他们小时候,她和哥哥的合影。
她放下碗,擦干手,走到茶几前,重新拾起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纸张的触感粗糙而陌生。
照片上的小女孩,若要强行来说,眉眼间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可是,为什么她盯着这张照片,心里却掀不起一丝波澜?为什么她对所谓的“童年回忆”毫无印象?
更令她心惊的是另一张照片——阿瑜从陆辰家带回来的那张。照片上的小男孩,她女儿心心念念的小哥哥,分明就是前几天在小区里遇到的那个流鼻血的孩子。那个叫她“阿姨”时,让她心头莫名揪紧的男孩。
这些天来,源源不断的匿名礼物,恰到好处的偶遇,危险时刻的及时出现……一个可怕的认知逐渐在她心底成形:陆辰一直在她身边,在暗处。那些她最爱的白色洋桔梗,那些合她胃口的吃食,甚至她画画时惯用的颜料品牌——每一件礼物,都精准得令人窒息。
——他到底是谁?
——而我自己,又是谁?
季萧走到落地窗前,冰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将她的身影投在地板上,拉出一道细长而孤独的剪影。夜风轻拂过她的发梢,却吹不散心头越发浓重的迷雾。
她抬起手,指尖轻触冰凉的玻璃。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在她眼中却模糊成一片,如同她支离破碎的记忆。
季宴、姜廷澈——她最亲近的两个人,究竟在隐瞒什么?那个好似不经意间喊了她一声“妈妈”的男孩,那双与陆知琛如出一辙的眼睛,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季萧不自觉地攥紧了胸前的衣料,心脏处又传来一阵钝痛。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张由身边最亲近的人精心编织的蛛网中央。
而每一根丝线,都连接着一个她无法触及的真相。
......
夜深了。
阿瑜终于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安稳。
季萧轻轻放下女儿,替她掖好被角,指尖拂过孩子柔软的脸颊,却无法平息自己胸腔里翻涌的不安。
她辗转反侧,最终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指尖悬在搜索栏上方,微微发颤。
“陆、知、琛。”
她缓慢地敲下这三个字,仿佛每一个笔画都重若千钧。
页面刷新的瞬间,她的呼吸骤然凝滞——
【陆氏集团掌门人痛失所爱,五年前那场震惊全城的葬礼】
【豪门总裁陆知琛为爱妻守灵七日,商业帝国一度停摆】
【陆知琛婚礼当日悔婚,公开承认亡妻身份】
一条条五年前的新闻标题刺痛着她的眼睛。
她的指尖悬在空中,迟迟不敢点开。
终于,她颤抖着点开最上面的报道。
网页加载的几秒钟里,她的心跳声在耳膜处轰鸣。
报道详细描述了陆氏集团总裁陆知琛如何痛失爱妻,如何在葬礼上失控,甚至缺席了当年的集团上市仪式。媒体用词极尽煽情——“痴情总裁”“终身不娶”“一蹶不振”。
可诡异的是,所有报道里,那位“陆夫人”的身份都模糊不清,没有照片,没有名字,甚至连死亡原因都语焉不详,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季萧不死心地翻遍了整个搜索引擎,却发现关于这位神秘妻子的信息,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她尝试了各种关键词组合——“陆知琛妻子”“陆夫人照片”“陆氏总裁亡妻”……可除了几篇提到“陆氏总裁夫人因意外离世”的简讯外,再找不到任何线索。
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
一天后。
“他还没醒?”季萧趴在病房窗口,眼下一片青黑。
季医生不动声色地按住她单薄的肩膀,指尖传来的温度比平时更加灼热。
“你需要休息。”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但需要静养。”
“可是——”
“小萧,”季宴突然打断她,目光微微闪烁,“公司那边不是有急事要你去S市出差吗?”
季萧一怔,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手机——确实,就在十分钟前,姜少刚给他打过电话,说有个紧急项目需要负责人立即前往。她抬头看向季宴,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哥哥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
“但现在......”她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病房。
“这里有我。”季宴的语气不容置疑,手指却微不可察地收紧,“你的项目关系到整个团队,不能耽误。”
“是,但...”
“还是说,你不相信哥哥?”
最终,在季宴近乎强硬的坚持下,季萧只能妥协。
临走前,她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病床上的男人比她记忆中消瘦了许多,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在氧气面罩的衬托下更显锋利。
“等我回来。”她轻声说,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背。
那只曾把她紧紧护在怀中、温暖有力的大手,此刻冰凉得让她心头一颤。
转身时,她没有看见病床上微微颤动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