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吴双双站在玄关处,盯着鞋柜上并排的拖鞋,还有彭畅的黑色球鞋,他的鞋子总是规规矩矩地摆在鞋架第二层。
餐桌上已经摆好四菜一汤,青瓷碗里的汤还冒着热气。彭畅坐在一旁,敲打着键盘,见吴双双回来了,他立刻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回来了老婆,快洗手吃饭。”
饭桌上,吴双双淡淡开口:“你想要小孩吗?”
彭畅夹菜的手顿了顿:“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同时,他注意到吴双双嘴角的油渍,抽了张纸巾帮她擦拭。?
“我就想问问你的想法。”
“不用考虑我,你不想要我们就不要。”彭畅往她碗里添了块排骨,“你不是一直说害怕生孩子吗?那就不要。”
“可是小孩很可爱啊。”她想起今天在医院,护士把仪器探头按在她小腹时,屏幕里突然跳动的微弱光点。
“你怎么了?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之前不是一直说觉得小孩闹腾吗?”
“我怀孕了。”吴双双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片飘落的羽毛。话音刚落,彭畅突然瞪大了眼睛。客厅突然陷入一阵沉默。她看向他,接着说道:“我的姨妈推迟很久了,今天去医院检查,怀孕五周了。”
“你没有开玩笑吧?”
“开什么玩笑?谁会拿怀孕开玩笑啊。你不高兴吗?”
彭畅猛地站起身,“当然不是,我很高兴,太高兴了,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他绕过餐桌,蹲在吴双双面前,握住她的双手,“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了。”
“谢谢,双双,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末的傍晚,雨后的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湿热,彭畅坐在烧烤店外等待好兄弟赵天宇的到来。没一会儿的功夫,赵天宇的车就停在了烧烤店的路边。
“彭老板,今天怎么有空约我?最近没有忙着和老婆出去度蜜月?”赵天宇打趣道。
彭畅坐下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推到赵天宇面前。“先看看这个。”
“什么啊,神秘兮兮的”赵天宇疑惑地打开纸张,里面的黑白图像让他不由地皱起眉头,直到看见‘宫内早孕’四个字,他才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睁大,猛地抬头看向彭畅。
“真的假的?吴双双怀孕了?”
彭畅点了点头“五周左右,我第一个告诉的就是你。”
“彭畅,你闷声干大事啊。”赵天宇立刻招手叫服务员,“再来两瓶啤酒,哥要当干爹了,哥今天得喝个畅快。”
赵天宇举起手中的酒杯,与彭畅的杯子重重相碰。酒过三巡,彭畅的脸因为酒精微微泛红,他拍了拍赵天宇的肩膀:“说真的,要不是你和杨欢分手了,现在先当爹的可能是你啊。”
酒馆里嘈杂的声音似乎在这一刻突然远去。赵天宇的手指在啤酒杯上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赵天宇苦笑一声:“后悔过,但我知道,我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从一开始,我爸妈就觉得杨欢家境不好,父亲早逝,母亲只是个普通工人。”
彭畅的眉头皱了起来:“就因为这个?”
“我总觉得,时间还多,先顺着他们,等以后再说。一拖就拖了七年,到最后杨欢受不了了。分手那天,她问我敢不敢为她反抗一次父母。我犹豫了,最后一眼,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
“后来呢?你去找过她吗?”彭畅轻声问。
赵天宇摇摇头:“三个月前,我听说家里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前几天,她给我发消息,她说她要订婚了。”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有没有可能,她还在给你机会,她还在等你。”
“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表情再次黯淡下来。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彭畅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
赵天宇望向酒馆窗外的夜色,他轻声说,“我没有勇气打破现状,事已至此,遗憾才是最好的结局。”
与此同时,程佳禾正蜷缩在沙发一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屏幕上的男女主角正在雨中拥吻,背景音乐煽情得恰到好处。
“在雨中拥吻,那个雨水不会进嘴里吗?”
剧中插播广告的间隙,程佳禾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傍晚八点十七分。广告结束,她正准备继续追剧,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备忘录的提示,下周一是姑父的生日。
程佳禾猛地坐直身体,姑父生日,她还没有准备生日礼物。她迅速解锁手机,找到陈澈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最终转入语音信箱。程佳禾皱了皱眉,挂断后再次拨打。同样的结果。
程佳禾打开微信,给陈澈发了条消息。
【怎么不接电话。】
发完消息,她继续看电视,但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陈澈却始终没有回复。剧集结束,程佳禾决定再试一次,这次电话又被转入语音信箱。程佳禾咬了咬下唇,一种莫名的焦虑爬上心头。陈澈很少这样不接电话,即使再忙,看到她的未接来电也会尽快回过来。
她翻开通讯录,找到姑姑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佳禾。”
“姑姑,你和姑父最近有和陈澈联系吗?我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陈澈?没有啊,他最近应该是工作很忙,没怎么回来过,怎么了?”
“没事,我再给他打过去。”挂断电话后,程佳禾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抓起钥匙和外套,决定开车去陈澈的公寓看看。等红灯时,她又尝试拨打陈澈的电话,依然只有冰冷的提示音。陈澈的公寓漆黑一片,按门铃也无人应答。她突然意识到,如果陈澈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甚至不知道该联系谁。
回到车上,程佳禾深吸一口气,打开导航输入“江州区公安局”。
车停在公安局外的路边,程佳禾解开安全带,跑向警局。警局里,此时值班室只有两名警察,一个年轻警员正低头填写表格,另一位中年警官抬头看向她。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您好,我想找陈澈。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
两名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年轻警员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中年警官的表情变得谨慎:“请问您是?”
“我是他妹妹。”
“你是陈警官的妹妹?你不知道陈警官发生了什么吗?”
话音刚落,程佳禾心头一紧:“他怎么了?”
“他现在在市立医院,三楼外科病房。”
程佳禾站在市立医院的电梯里,眼睛死死盯着缓慢变化的楼层数字。到了三楼,她快步走向那个房间。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陈澈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胸口随着呼吸缓慢起伏。
她没有推门而入,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开。
程佳禾既愤怒又心疼,她坐在车里,脑海里全是陈澈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两次进医院,姑姑和姑父都毫不知情。到底是他们对陈澈根本就毫不关心,还是陈澈始终没有融入这个新的家庭。
她掏出手机,拨打了姑姑的电话。
“喂佳禾,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怎么了?”
“姑姑,陈澈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还在医院。”
“怎么了!他怎么受伤的?”
姑姑的声音带着急切,电话这头的程佳禾却突然沉默了。片刻后,她才悠悠开口:“姑姑,你和姑父在一起的时候,有想过陈澈会变成这样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程佳禾眼眶渐渐湿润,她盯着车窗外斑驳的树影,思绪突然被拽回七年前的深冬。她只记得那天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将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支离破碎。?
“陈澈当初毅然决然地跟我断清关系,只是因为他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坑儿吗?还是因为,他渴望重新得到父爱,所以逼迫自己接受你们。如果他当初的选择只能让他更加痛苦,那我们分开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为了成全你们自以为突破世俗的爱情吗?”
“佳禾......”
“你们真的太自私了。”程佳禾挂断电话,车内陷入一片黑暗。
那段青涩懵懂的爱恋,被扼杀在摇篮里,化作养料,滋养着另一株肆意生长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