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轨蝴蝶 第五十八章 尾戒

陈澈在剧痛中清醒过来时,救护车的鸣笛声已经刺破雨幕。他躺在血泊里,看着救护车顶灯在雨帘中明明灭灭,意识却飘回警校毕业的那天,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妈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雨水混着血水灌进嘴里,咸腥中带着铁锈味。恍惚间他看见雨幕中浮现出母亲的眉眼。

与此同时,警局办公室里,周正雄正不停地给陈澈拨去电话,但一连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此刻窗外暴雨如注,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如同他此刻慌乱的心跳。如果陈澈死了,市局那帮人一定会严查,到时候,很可能会查到他的头上。所有的秘密,都会随之暴露。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局,不好了,陈队出事了!”

陈澈在麻醉的迷雾中沉浮,母亲的声音愈发清晰。“小澈,好好活着。”此刻监护仪的滴答声与雨声重叠,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瞥见病房门口闪过熟悉的身影。周正雄正和主治医师低声交谈。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鸣,陈澈的手指在被单下微微抽搐。

另一边,防盗门将酒吧暗室与外界隔绝,唯一的壁灯在墙面投下扭曲的光晕。周政安倚在真皮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冰块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门被推开,周烨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扫过酒柜上的奢华陈设,“你就用这种方式逃避现实?”?

周政安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喉结滚动:“逃避?表哥,这里可比外面有趣多了。”他抬眼看向周烨,目光扫过对方皱起的衬衫领口,“不过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参观我的酒吧吧?”?

“你和程佳禾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周政安轻笑一声:“她没告诉你这根救命稻草吗?”?

“你什么意思?”

周政安突然起身逼近,两人身高相近,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表哥,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二十一岁,就进入江州最好的中学任职,她什么本事?你以为,她真的是靠真本事进来的吗?”

暗室陷入死寂,唯有时钟滴答作响。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程佳禾对他说过的话。

【当初我进启辰,是我爸到处托人找关系,花了大价钱才把我送进来的。我也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考进来的,所以,被轻而易举地辞退,也很正常。】

“她从来没有说过,她是靠真本事进来的。反而是你,在恶意揣测。”

“恶意揣测?你既然觉得我是在恶意揣测,今天又为什么要来质问我?关于程佳禾的事情,我不会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想提醒表哥,不要像周正雄那样,被女人骗得团团转。”

前段时间,程佳禾成功和宋博文打好关系,也从宋博文口中得知,周政安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曲然,周政安开了一家酒吧,而曲然则是里面的调酒师。程佳禾带上好友吴双双去‘橙橘’酒吧,她坐在角落,和吴双双暗中观察不远处的周政安。周政安斜倚在吧台边,指尖夹着的香烟在曲然袖口轻轻点灰。调酒师擦拭杯盏的动作突然凝滞,耳尖泛起可疑的绯色。他将调好的酒递到周政安的面前,周政安接过酒杯时,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曲然的手背。吴双双伸手将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努了努嘴,凑近程佳禾,低声说道:“那姓周的看曲然的眼神,稠得快要拉丝了。”?

程佳禾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周政安斜倚在吧台边,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动作看似随意,却突然将烟灰轻轻点在曲然的袖口。那雪白的雪纺衬衫上,珍珠纽扣在微光下闪烁,烟灰簌簌落下,在上面留下一抹灰暗的痕迹。调酒师曲然原本擦拭杯盏的动作瞬间定格,耳尖迅速泛起一层可疑的红晕,这抹红迅速晕染开来,顺着脖颈蔓延至衣领深处。待周政安接过曲然递来的酒杯时,两人的手指不经意触碰,程佳禾敏锐地捕捉到,周政安无名指上那枚造型独特的尾戒,和曲然项链上的尾戒一模一样。刹那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电流在两人之间窜过。?

午夜的酒吧渐入高潮,周政安接了通电话便匆匆离开。程佳禾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将口红均匀涂抹在略显苍白的双唇上,而后轻轻抿了抿,双唇瞬间变得娇艳欲滴。?

“双姐,帮我盯着周政安,要是他回来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好,去吧去吧。”

程佳禾起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吧台。然后优雅地将手包放置在吧台上,曲然正在擦拭雕花酒瓶,腕间的银色手链随着动作轻晃,折射的光斑落在他锁骨下方的旧疤痕上,那是高中时他替周政安挡架留下的。“你好,一杯蓝色夏威夷。”她刻意压低声音,尾音拖得长长的,裹挟着黑加仑特调那特有的甜腻气息,似有若无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稍等。”

“能教我调吗?”程佳禾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后颈淡青色血管,“听说用盐粒抹杯口有特殊技巧?”

“当然可以。”曲然说着,将手中的摇酒器递给程佳禾。

“我不会,教我。”

曲然看了一眼程佳禾,伸出手掌覆上她握着摇酒器的手指,程佳禾忽然想起周政安看曲然时,眼底化不开的暗潮。摇酒器里的冰块疯狂撞击着金属内壁,发出急促的声响。

“转杯沿要轻。”曲然的声音擦着她耳畔落下。

“是不是有很多客人让你教他们调酒?”

“是的。”

“那你应该很受欢迎吧。”

曲然低头轻笑,“受欢迎的是这杯酒。”他手腕翻转,将蓝色液体注入量杯。

霓虹灯光掠过他锁骨上的疤痕,那道狰狞的月牙状伤口突然在记忆里鲜活起来。宋博文说过,当时酒瓶碎片离颈动脉只有两公分。“项链上的尾戒,很好看。”

“谢谢。”

“将戒指做成项链戴在胸口处,它对你来说,一定有非常特别的含义吧。”

曲然的动作僵了一瞬,他抬头看向程佳禾,“朋友送的,我不喜欢戴戒指,所以就做成项链了。”

“朋友啊,那应该不是普通朋友吧?”程佳禾故意凑近,目光扫过曲然泛红的耳尖,“毕竟不是所有的普通朋友,都愿意冒死替别人挡酒瓶。”

曲然猛地抬头,手中的量杯 “当啷” 撞上大理石台面。他后颈暴起的青筋在银链下若隐若现,像极了宋博文描述中那个暴雨夜。少年把周政安死死护在身下,酒瓶碎片擦着动脉刺入肩头,温热的血顺着校服衣领蜿蜒成河。

程佳禾突然按住他的手腕,“你们在彻底向彼此敞开心扉的那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雨夜?”

空气瞬间凝固。曲然瞳孔骤缩,猛地抽回手:“你在说什么?”

“你们是恋人。”程佳禾的声音很轻,却被曲然听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是谁?”

黑暗的角落处,周政安倚在阴影里,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映得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暗潮。他慢条斯理地碾灭烟头,将黑色鸭舌帽压得极低,随后快步朝吧台走去,“程老师,好奇心太重,可是会死人的。” 尾音落下的瞬间,他突然扣住程佳禾的手腕,“尤其是不该问的问题。”

程佳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走。她挣扎,却被周政安拽得更紧。

“佳禾!”远处传来吴双双的呼喊,她想要追上去,却被拥挤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放开我!” 程佳禾挣扎着想要甩开他,却被周政安反手抵在墙上。冰冷的大理石硌得后背生疼,他俯身时,鸭舌帽的边缘擦过她的鼻尖。“别乱动。” 他的呼吸扫过耳畔,带着警告的意味,“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告诉你。”

周政安拽着程佳禾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越往里走,光线越黑暗。直到走廊尽头,周政安用指纹打开了一道门。幽暗的顶灯下,墙面密密麻麻贴满泛黄的纸张。 周政安摘下鸭舌帽,抬手打**间里的灯。昏黄光晕里,玻璃展柜中陈列着破碎的酒瓶、染血的校服布条,还有一张合照。是他和曲然的合照。

程佳禾站在原地,瞥见角落里的监控屏幕正闪烁着实时画面。酒吧大厅、吧台、VIP 包厢,甚至吴双双焦急打电话的模样都清晰可见。

“为什么要接近曲然?” 周政安突然逼近,酒气混着硝烟味喷在她脸上。

“很简单,用你的把柄当作护身的盾牌。”

他突然轻笑一声:“你不是已经有周烨那个免死金牌了吗?”

“他如果能是我的免死金牌,我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好了,现在你已经有我的把柄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放心继续在启辰待下去了?”

“周政安,我才是受害者,你凭什么现在还觉得我才是渔翁得利的那个人?当初你爸周正雄只给了我一个选择,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把我送进启辰工作。其实就是给了我两条路,一条是进启辰,另一条就是死路。我要是不选择进启辰,报警把你告了,我会有好下场吗?到时候被抛尸荒郊野外,他**尸骨无存。”

“那只能说,程老师很会找靠山。”

“周政安,你简直是两极分化。你喜欢男人,所以就要讨厌女人吗?我得罪你了吗?什么叫找靠山?当初我要是没有那么倒霉遇见你,我也会努力考试进启辰。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走这条捷径。”

“曲然知道你之前对我做的事情吗?” 程佳禾的声音突然压低,周政安突然神色一怔。暗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监控设备的电流声变得尖锐刺耳。

“让我走,不然我就告诉曲然,你做过的那些事情。”

就在这时,金属门被推开的声响打破死寂。曲然端着一杯酒站在门口,他扫过两人紧绷的姿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程老师,你的朋友在找你。” 他将酒杯放在桌上,冰块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是要刺破空气,“我想,你该离开了。”曲然的声音平静无波。

程佳禾转身时,余光瞥见展柜里那张合照。而暗室的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将两个男人沉默的对峙,封存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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