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轨蝴蝶 第二十一章 清醒

次日正午。吴双双攥着手机冲进旋转门时,后背的雪纺衬衫已洇出深色汗渍。长廊尽头,缀满鎏金花纹的包间门虚掩着,隐约透出长辈们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像蛛丝般缠住她的脚踝。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水晶吊灯轰然亮起,四道灼热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将她钉在原地。

“彭叔叔、刘阿姨。“她垂眸颔首,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水晶吊灯将母亲杨珍眼角的笑纹照得清晰,那抹热情得近乎滚烫的笑意,却让她想起刚刚母亲电话里欲言又止的语气:“双双啊,你有时间吗?中午我们和彭畅爸妈一起吃个饭。“

刘晓华往她碗里夹了块鱼肉,瓷勺与骨瓷碗相碰的轻响在寂静包间格外刺耳。旋转门开合的叮咚声适时响起,彭畅带着室外的热气闯入包厢。他深蓝色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歪了半颗,显然是匆忙间扣错的。他与吴双双对视的瞬间,眼底腾起的慌乱比她更甚。

饭局上,刘晓华突然开口:“今天把孩子们叫来,是想把婚事定下来。”

"妈,这么大的事......" 她的质问被杨珍温柔的笑靥截断。“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双双,这个事情是我提出来的,阿姨觉得你和畅畅也在一起这么久了,既然感情上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也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我们也老了,做父母的还是希望看到孩子们早日成家,所以就想借今天这个机会和你好好商量商量。”

吴双双张了张嘴,余光瞥见母亲眼下青黑的阴影。恍惚间,三个月前医院走廊里的画面骤然浮现。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化疗药水滴答作响,母亲背对着病房偷偷抹泪,肩头微微颤抖的模样,此刻与眼前笑意盈盈的女人重叠成同一道剪影。父亲坐在一旁,鬓角的白发不知何时已蔓延成片。

“那你们定日子吧。”话音落下的刹那,彭畅突然瞪大了双眼,他愕然地看着吴双双,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不是一直都说不想结婚,不想要小孩吗?

她最向往的就是自由,为什么又突然向现实妥协。

周末,吴双双约了程佳禾去酒吧喝酒。酒桌上,她点了根烟抿在唇间,然后将烟盒推向程佳禾,程佳禾疑惑地看着她:“你干嘛,我不抽烟。”

“来一根。”

程佳禾的双眉拧出持续的疑惑:“你怎么了?”

“我要结婚了,别急着恭喜我啊,这并不值得恭喜。”

吴双双将面前威士忌一饮而尽,程佳禾看着双颊绯红的双双,目光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那些关于自由的誓言在记忆里渐渐模糊——曾经说好要和她一起去冰岛看极光的女孩,此刻正在父母期待的目光里,亲手为自己戴上无形的枷锁。

凌晨两点,彭畅将吴双双安置在副驾时,指尖的温度灼得她眼眶发烫。目送那辆车尾灯消失在街角,程佳禾倚着公寓阳台栏杆,望着万家灯火在夜幕里明明灭灭。吴双双醉酒时的呢喃,正与她心底某个声音轰然相撞。

程佳禾只睡了四个小时就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了,来电人是陈澈。

“开门。”电话那头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我没在家。”她攥着被角往肩头扯了扯,喉间溢出沙哑的抗拒。

“我知道,我在华厦公寓303门口。” 对方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让程佳禾的手指在被单上骤然收紧。程佳禾看了眼时间,7:25。

“这么早?”

“谈谈。”

程佳禾挂断电话,起身披了件开衫毛衣,毛衣袖口蹭过脸颊时,残留着昨夜酒吧里的气息。给陈澈开了门后,她自顾自地走到厕所开始洗漱。

陈澈站在厕所门外,依靠在门框,看着正对着镜子刷牙的程佳禾。

“程佳禾,如果我说,我能给你想要的,你还会接受我吗?”

程佳禾动作一僵,牙膏泡沫顺着唇角滑落,她怔怔地望着镜中突然闯入的身影,瞳孔猛地收缩,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陈澈的倒影笼罩住她单薄的轮廓。

“你说你想要一个家,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家,如果我能给你,我们就会有结果吗?”他望着她,深邃的眼里潮涌着淡淡的锋芒。

呢喃的细语,化作回忆入侵程佳禾的脑海。程佳禾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那年的大雨,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也落在她藏在课桌下的日记本里。

“陈澈,我们这样,会被发现吗?”

“你害怕吗?”

“不怕。”

我早就知道,爱上陈澈,是没有结果的选择。而这个选择,从来都是场飞蛾扑火的赌局,筹码是少女时代全部的热烈,而结局早在相遇那刻就写满破碎。

八岁那年,姑姑的婚戒摔碎在玄关的声音,与十二岁时教堂彩窗洒下的光晕重叠。

姑姑程雪琴在程佳禾八岁那年和姑父离婚了,十二岁那年程雪琴和现任丈夫,也就是陈澈的父亲,结了婚。也就是那个时候,程佳禾遇见了十六岁的陈澈,在她十五岁的时候,程佳禾的父母想让她留在市里较好的启辰中学读高中,可是他们家离启辰中学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姑姑提议让程佳禾搬到她家暂住,等高考完,再搬回去。

那个时候,陈澈在市里的警察学院读大一,他每个周末都会回家。他的女友夏芙和程佳禾是同一届的,文科班的,所以陈澈当年才会在启辰中学又复读了一年高中。

忽而,她看见了一只蝴蝶,在陈澈深邃的瞳孔里,振翅欲飞。

那只虚幻的蝴蝶振翅的频率,与程佳禾剧烈的心跳渐渐重合。脑海中的回忆开始扭曲,十二岁的她站在婚礼现场,捧着姑姑的白纱裙摆,侧脸看向台下站在笔直的少年;十五岁的深夜,她躲在客房门后,看着他画画的侧影,铅笔在画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比任何安眠曲都更让人心慌。

回忆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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