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屋内众人都静了下来。
良久,玉贞转过脸,斟酌着开口:“阿梨,你可还记得魏国公府的二郎君,魏奚?”
沈青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如今与他相交的记忆,过往的记忆没了。”
玉贞面露惋惜,又问:“那他如今在外求见,你……可要见他?”
沈青梨沉默下来。
她与魏奚之间并无什么仇怨,按理说是不必避开他的。
但想到她这会儿的情况,沈青梨还是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见了吧。”
玉贞本就担心妹妹见了故人徒增烦恼,此刻见沈青梨这般决断,便会意地朝许嬷嬷摇了摇头。
许嬷嬷福了福身,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风中。
玉贞缓步走到桌边坐下,盯着自家妹妹瓷白如玉的脸庞,柔声道:“你可还记得你六岁那年吗?”
沈青梨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
玉贞唇角勾起一抹追忆的笑意,“有一回,御花园的秋千绳断了,你摔在泥地里哭得震天响。魏奚那小子,硬是顶着一身泥,把你背了起来,结果他脚下一滑,你们俩又一起摔进泥巴堆里,变成了两个小泥人……”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两个狼狈却天真的孩童,“回宫路上,你揪着他的衣角,非说他是故意的,他就红着脸一遍遍地道歉。”
沈青梨静静地听着,记忆中似乎真的浮现出一抹模糊的身影,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腼腆又温柔的少年。
可随着玉贞的话音落下,她望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笑意渐渐从眼底消散。
玉贞望着沈青梨怔愣迷茫的模样,笑意也渐渐淡去,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可惜啊,偏偏就在上月,父皇下了圣旨,定下了他与宝珠郡主的婚事。若是再晚些……”
“再晚些又如何?”
沈青梨垂下纤长的眼睫,语气平静道,“就算没有婚约,我腹中已有魏缜的骨肉,难道还能怀着弟弟的骨肉嫁给哥哥不成?”
初冬的日头像块蒙尘的铜镜,斜斜挂在天际,洒下的光裹着寒气。
白云观外的老槐树枝桠光秃秃的,几片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啪嗒一声落在魏奚的玄色貂裘肩头。
他刚掀开马车帘子,皮靴踩在地上,突然瞥见转角处立着的挺拔身影,掀帘的动作陡然僵住。
只见那人倚着道观斑驳的红墙,腰间的荷包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垂首静立,宛若雕塑——
不是他的四弟,还能是谁?
魏缜那边听到动静,也缓缓转头。
他眉眼间的淤青已褪了大半,只残留些淡淡的影子。
当回头与魏奚对视的瞬间,两人皆是瞳孔骤缩。
“四弟?”
魏奚率先打破沉默,他看着魏缜失魂落魄、胡子拉碴的憔悴模样,眉头皱起,“你怎会在此处?”
“我倒要问二哥,不在翰林院当差,来这郊外道观作甚?”
魏缜淡淡说着,视线扫过魏奚身后雕着云纹的马车,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
“我听闻昭阳公主流落民间多年,如今被寻回,暂居于此。”
魏奚上前两步,乌皂靴碾碎枯叶发出清脆声响,“我……”
话未说完,他突然顿住——
只因魏缜脸上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那似笑非笑的弧度里,藏着嘲讽、鄙夷与某种难以言说的戒备。
魏奚眉头不禁拧得更深:“阿缜,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可笑之事。”
魏缜道:“二哥可知道昭阳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