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虽然已经是三月下旬,但天气依旧寒冷,这是雪灾的余韵。
唐禹写好了信,快步来到聂庆的房间,果然看到聂庆一个人躺在被子里,被子还在不断起落。
聂庆的声音传来:“怎么了,师弟?”
唐禹道:“帮我送一封信,很重要,需要立刻出发,送到之后,你要跟他一起执行任务,然后回来。”
聂庆声音很轻松:“没问题,我即刻出发,保证尽快送到。”
唐禹疑惑了:“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以往这种情况,你早该骂我了才对。”
“聂师兄,你不会在掩饰什么吧,你手在干嘛?”
聂庆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你再不滚,就自己另外找人去送信吧。”
“我滚!”
唐禹缩了缩头,转身离开。
等了片刻,聂庆才掀开被子,甩了甩手,拿起了桌上的信。
“哦靠坏了。”
聂庆吓了一跳,连忙想用衣袖擦干净信,但发现已经浸进去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无奈叹了口气。
穿好衣服,带上的信和剑,走出了院子。
聂庆再一次看到了唐禹,一时间怒火再也忍不住了。
“狗贼!无耻的东西!要不是你!老子至于这么辛苦吗!大冷天去赶路!”
唐禹道:“师兄,还有一封信,这个是送到寿春那边,给喜儿的。”
聂庆大吼道:“给你妈!给你亲姑奶奶!**!”
他一把将唐禹手中的信扯了下来,大声道:“这是最后一次,老子以后不想再送信了,当老子是信鸽啊!”
骂了唐禹一顿,他心情舒服多了,这才骑着马朝北而去。
……
“历阳。”
“苏峻会在历阳渡江。”
作为一个常年征战的将军,毛宝地位虽然没有庾亮高,但军事水平却很不俗。
他指着地图道:“我们在靠近建康的河段设置了大量的防御工事,重兵集结,苏峻不会硬着头皮来。”
“历阳那边有成熟的码头,有数不清的渔民,而且在王敦之乱前,曾在广陵、历阳等多地驻扎,对地势地形和水文情况都比较了解。”
“广陵有北府军,但历阳那边防守空虚,是最佳的渡江选地。”
庾亮缓缓点头,道:“其实我也猜到了。”
毛宝愣住,随即道:“将军英明,我就知道将军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之处。”
庾亮哼了一声,缓缓道:“别以为我在说笑,我是真猜到了,而且故意不派兵守那边,就是要让苏峻渡江。”
“他渡江之后,我们才能敞开袖子好好打一场,彻底把他灭了。”
“否则他万一不渡江,转头去攻打寿春或者庐江郡、寻阳郡等地,那不是就麻烦了。”
毛病小声道:“不会的,苏峻很害怕戴渊支援过来,他必须赶时间,必须趁着戴渊还在观望,尽快拿下建康,时间越久,他越被动。”
庾亮瞪了自己这个属下一眼,暗道对方不懂事。
随即他正色道:“无论如何,我希望苏峻渡江,这样他才会攥紧我的包围圈,被我狠狠修理。”
“他手底下那些兵,不过流民罢了,比得上我们的朝廷精锐吗。”
“早点灭了他,早点庆功。”
毛宝忍不住道:“将军,苏峻手底下的流民兵,经过多次战争洗礼,如今剩下的也都是精锐了,轻敌不得。”
庾亮大声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江东各大世家不是也派了私兵过来支援吗!怕什么!”
“就让他来!就要打得他溃败!也让平时那些贬低我、说**关系的人,好好见识见识老子是怎么用兵如神的。”
“现在立刻召集各大将领,我要部署苏峻渡江之后的阻击计划。”
……
三月二十四,在苏峻沿河走了八天之后,终于选择在历阳渡江。
历阳防卫空虚,苏峻势如破竹,顺利渡江,并挥师朝着建康而去。
一路朝东,一直打到了陵口,终于和庾亮碰面。
庾亮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号召全体将士一起抗击,只用了两个时辰,就打得苏峻节节败退。
当日,就是三月二十八的夜晚,庾亮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宣告着初步战胜敌军。
只是就在当晚,苏峻却突然神兵天降,出现在了建康城东南部,并直朝建康杀去。
司马绍气急败坏,深夜召集大臣入宫,把龙案都砸了。
“蠢货!这个蠢货怎么会如此愚蠢!”
司马绍大骂道:“人家用新招的流民兵佯攻,精锐部队绕过防线,已经到了建康城东南部了,他却还不知道,还在那里庆功。”
“他…朕…朕怎么会派这种蠢货当大将军!”
“快把他召回来!八千精锐!给朕守城啊!”
王导站了出来,沉声道:“陛下,老臣已经派出探子快马加鞭赶赴陵口,天亮之前就能送达消息。”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守住建康,因为…祖约率领五千大军,已经到了建康的东北部。”
司马绍一下子站了起来,瞪大了眼,颤声道:“你说…什么?祖约怎么也来了!北府军呢!广陵郡公难道也…”
王导正色道:“广陵郡公那边给的消息是,他们与祖约鏖战两日,诛杀或俘虏祖约超过六千人,以及阻截祖约大部分的粮草。”
“这是祖约的断臂之法,舍弃了所有新兵和几乎所有粮草,换取了快速进攻建康的战机。”
“据说,他目前的粮草,最多只能坚持三天了。”
司马绍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北府军足足一万精锐,还有超过一万的新兵,只是交出了这样的战绩吗?看似过得去,实际上根本没怎么出力。”
王导叹了口气,道:“广陵郡公那边正在组织兵力,竭力追赶,会争取在两日之内,到达建康,从背后夹击祖约。”
司马绍冷冷道:“就怕她不是…”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如果在朝堂上说出谢秋瞳要反,那…群臣何以安心。
但念及此处,司马绍心中愈发憋闷,最终一口鲜血喷出,痛呼道:“天欲亡朕江山耶!”
“陛下!保重龙体啊!”
“快!快传太医令!”
一时间,深夜的朝堂乱成了一团。
片刻之后,庾文君也得到了消息,连忙起身去看望司马绍。
途径小院时,却听见有值夜宫女正在夜话。
“据说陛下也病倒了?”
“是啊,外边的叛军都已经杀到建康城外了,据说这一次叛军很多,仗不好打啊。”
“唉…担心个什么,建康城那么多百姓,还找不出几万大军来么,堆人命也能把叛军堆死啊。”
两人很快察觉到了庾文君的队伍,连忙低下了头。
庾文君瞥了两人一眼,冷冷道:“妄论国事,掌嘴二十。”
说完话,她快步来到了司马绍的宫殿,表情也变得柔和。
“陛下,兄长这次犯了大罪,臣妾绝不护着他,只盼陛下保重身体啊。”
她现在像是天底下最贤惠的妻子。
司马绍脸色苍白,喃喃道:“烂泥扶不上墙啊,他…他可谓名士,然而的确不是打仗的料。”
“我建康如今四万守军,其中只有两万精锐,而这两万精锐之中,还有足足八千在陵口。”
“万一守不住城…那一切就都完了。”
庾文君轻轻道:“陛下,流民新兵虽然没什么战力,但毕竟这是守城啊,多少能有作用的。”
司马绍喃喃道:“苏峻、祖约、钱凤,加起来将近五万人,我们要守,也能守得住。”
“但…但万一谢秋瞳也反了,两万北府军再杀来,建康可能就真守不住了。”
庾文君道:“建康城数不清的男儿,堆人命也能把叛军堆死啊,陛下莫要灰心,只要说苏峻打下建康就会屠城,再许之以高官厚禄,百姓自然会踊跃上城楼,与叛军决一死战的。”
听闻此话,司马绍皱起了眉头,沉声道:“那样一来,人心就乱了。”
庾文君轻轻道:“叛军灭了,朝廷就没有威胁了,人心慢慢也就聚拢了。”
司马绍想了很久,才咬牙道:“好!号召百姓一起守城!我就不信,他们拿得下建康!咳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了起来,庾文君连忙招呼宫女:“快,快给陛下捶捶背。”
司马绍摆手道:“算了,夜很深了,休息吧。”
“估计天一亮,他们就要攻城了。”
“朕…接下来就没什么休息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