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啊唐禹。”
戴渊乖巧地坐在了唐禹旁边的石头上,笑道:“据说你在蜀地发展的不错啊,前提光明啊,回谯郡干啥呢。”
唐禹道:“教你做皇帝啊。”
戴渊强行绷住的表情再次扭曲,差点指着,想骂又忍住了。
他干咳了两声,无奈道:“唐禹…不,唐公,咱能不提这个吗?”
“你说我们是老友,我也认了,你让我跟你谈话,我也坐下来了,咱们能不能说点真诚的东西?”
“就说往事,我和石虎计划做得那么好,拿下谯郡就打徐州,配合王敦绝对拿下大晋的,你一来,各种演戏,把我哄得团团转,一切都毁了。”
“这个我不怨你。”
“你赢了石虎,封了子爵,算不算有我一份功劳啊?我是不是配合你了的啊?”
“还有,这么大的寒灾,谯郡百姓能勉强撑着,没有乱到离谱,那不也是他们存了一个年的税粮吗!”
“我是写信说你坏话了,但我一百两黄金也给了啊。”
说到这里,戴渊都快哭了:“去年寿春我围了你,但我讨到便宜了么?我都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你唐禹有今天的威名,我出没出力?我有没有功劳?”
“好!没有功劳!但也有缘分在里头吧?”
“你能不能别害我了?”
他拱着手,像是求神拜佛:“只要你答应我赶紧走,我…我把我这些亲卫送给你!”
唐禹疑惑道:“这是什么道理!”
戴渊道:“你不是去了蜀地吗,可能对这方面有需求,他们很年轻的。”
一群侍卫纷纷后退,面色大变。
唐禹深深吸了口气,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但他是来谈正事的,不想再这方面纠缠。
他只是平静道:“戴公还是少信那些传言,今天我只跟你谈实际、谈看得见的东西,绝不是上一次那样给你画饼。”
戴渊道:“实际?看得见的?我想我不需要你来提醒这些。”
唐禹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戴渊也是老臣了,为什么到今天还只是个西阳县公?连谢秋瞳都已经是郡公了!”
“想过这个问题吗?嗯?”
“是你不会打仗?还是你没有实权?”
“你什么都有,但唯独就是官升不上去,为什么不找找原因?”
戴渊见到熟悉的话术,一时间有些防备,干笑道:“县公挺好的,我很满足了。”
唐禹道:“我来这里跟你谈实际的,你就别跟我口是心非,戴公,你其实心里很清楚,你不擅于权术。”
戴渊沉默了。
他心想,老子要是擅于权术,还能怕你那点话术忽悠?
唐禹缓缓道:“接下来我要跟你讲一些实际的东西,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或者在故意歪曲事实,随时欢迎斧正。”
“说完话我就走,我也要你做什么,但在此期间,咱们认真谈,如何?”
你可赶紧说,然后赶紧滚吧。
戴渊连忙点头。
唐禹道:“去年世家联合百姓逃税,让朝廷捉襟见肘,几乎无法过活,司马绍为此极为恼怒,对吧?”
戴渊想了想,才点头道:“对,哪个君王也受不了这个啊。”
唐禹继续道:“最近的寒灾,导致生灵涂炭,司马绍无力救灾,连罪己诏都下了,心情也极为恼怒,对吧?”
戴渊道:“那肯定啊。”
唐禹笑道:“因此,司马绍想要收揽权力,想要改变现状,所以趁着寒灾刚结束,趁着苏峻饱受军粮困扰,想要削藩。”
“苏峻无法忍受,已经打出旗号要造反了,对吧?”
戴渊道:“我两天前就收到消息了,苏峻已经在整兵了。”
唐禹点了点头,道:“你觉得他能成吗?”
戴渊翻了个白眼,耸肩道:“成个屁,陛下早就把他算死了,他只要一动,我立刻就会率领大军到寿春,占领他的后方,断掉他的补给线。”
“别看他人多,据说加上新招的流民,有近三万人之巨,但没了后勤那比猪都好杀。”
唐禹道:“祖约在徐州被谢秋瞳、王家联合压制,过得惨不忍睹,下边的人已经闹了好几次了,你猜苏峻会不会拉着祖约一起反?”
戴渊叹声道:“这是肯定的,祖约早就想反了,其实当初先帝把他调到徐州去,就是要吃掉他的,他现在没有退路。”
“但那有什么用?京口的北府军就能轻松把祖约屎尿都打出来。”
唐禹笑道:“但别忘了,这一次被削藩的…还有钱凤。”
“他作为一个降将,一直不被信任,现在连他仅有的兵都要拿走,你猜他会不会反?”
戴渊道:“肯定反啊,但陛下都算到了,钱凤就一万人,还没什么粮食,根本成不了事的。”
“到时候调五千北府军去,就能轻松挡住他们。”
“只要僵持一段时间,钱凤的兵没得吃,陛下随便开出一点条件,对方也就降了。”
说到这里,戴渊笑道:“唐禹啊,虽然说你也会打仗,但在这方面的经验,我可比你充足多了。”
“陛下削藩那一刻,我就早已看清楚了一切,你说我只是县公?呵,这一仗打完,我自然就是郡公了。”
唐禹轻声道:“如果北府军也反了呢?”
戴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唐禹道:“北府军也反,谁来挡祖约?谁来挡钱凤?再加上北府军最近扩充到了两万人…”
“苏峻、祖约、钱凤、谢秋瞳,他们加起来七八万人,你觉得庾亮两万人守得住吗?”
戴渊吞了吞口水,喃喃道:“陛下还有新招的两万流民…”
唐禹叹息道:“四万人守城,当然没问题,但…偌大的晋国,不能只要一个建康吧?”
“建康存粮再多,那也是有吃完的一天啊。”
戴渊面色变得严肃,咬牙道:“那我就必须带领大军,号召世家私兵勤王了。”
唐禹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所以我说…你没有权术。”
“世家在这种时候,都会选择保存实力不站队,等到战局出现了明显的趋势,他们才会站出来帮助即将获胜的一方。”
“在前期,你是喊破嗓子都喊不动。”
“你说,这是不是事实?”
戴渊表情有些难看,但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唐禹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去呢?加上你,司马绍就打得过叛军了?你最近也新招了流民吧,现在也有两万人了吧?加上司马绍,总共也才六万人,兵力还略逊色于对方…”
“怎么打?打赢了还好,打输了**性命怎么办?”
戴渊咬着牙不说话。
唐禹继续道:“但如果你不打…你仅仅是观望…谁敢来你的地盘打你?”
戴渊咬牙道:“老子不打,晋国就要亡了。”
唐禹道:“晋国亡了怎么办?我猜测祖约肯定会被谢秋瞳算计到死,钱凤也不是当领袖那一块料。”
“大概率,淮河以南,由苏峻和谢秋瞳瓜分了。”
“而淮河以北…”
戴渊一下子瞪大了眼,喃喃道:“我、我的?”
唐禹笑道:“无论他们哪一方胜出,都绝对只是惨胜。”
“惨胜后的他们…面对饥荒的时局,还有实力跟你打吗?”
“他们只能和你签署条约,把淮河以北给你。”
“你什么都不需要付出,什么风险都不需要承担,你只需要…等候。”
“什么郡公?”
“不,你那时候会是…皇帝!”
戴渊一下子站了起来。
唐禹道:“我刚刚所言,哪一句是在画饼?哪一句不着调?哪一句是在哄骗?哪一句不是可以看到的事实!”
“戴公,如此大灾,如此大战,他们无论谁胜,没个六七年是缓不过来的。”
“这么久的时间,你这个皇帝还能攒不出一点家当吗?”
“你需要担心什么?”
“你只需要担心一点。”
戴渊瞪眼道:“哪一点?”
唐禹道:“把龙袍做得厚实一点,万一又有寒灾呢。”
戴渊喘着粗气,猛吞口水,喃喃自语:“龙、龙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