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眼中微动,却没有言语。
夜千雪看着他,语气一寸寸低下去:
“林家灭了,仇了了。”
“接下来,是你自己的命。”
“你若想继续藏,那便藏。”
“你若有朝一日,想让‘林峰’回朝堂——朕,可留席一位。”
“只等你来坐。”
林峰终于开口,嗓音微哑,却极稳:
“臣,谢陛下。”
“但今日——臣仍是沈策。”
“为人断命,为朝断根。”
夜千雪轻轻点头:
“好。”
“那便断得再狠一些。”
“朝堂,不该再起第二个林家。”
另一边大理寺东廊,密库下院,灯火如豆,灰尘沉重。
这是只有“少监”方可开启的卷藏重室,封印百年,不入官目。门口石兽残缺,墙壁铜钉皆锈,连那盏灯,都是林峰亲手点起的。
林峰负手而立,身后是两名夜图死士,沈鸢亲选,名唤“寒爪”。
他未言,目光却落在一座封铜匣上。
那匣子外观寻常,封印却是旧制“三钩双锁”,只存于太安二十四年前——也就是“密司覆灭”之年。
林峰指尖灵气细引,未破阵,只沿缝中略探,眉心轻蹙:“是旧血。”
沈鸢轻声:“尸气未尽。”
林峰低道:“不是尸,是血咒。有人,封了它的口。”
他一掌拍开封锁,灵息不动,只引阵边轻开——铜匣内,一卷破帛,半页焦痕,墨迹模糊。
沈鸢看了一眼:“……看不全。”
林峰却已瞳光一震,指尖捏住那半页残卷,轻轻一抖。
帛中墨笔风残月破,却隐隐有三行字:
【西岭第三营·密司残录·丙卷三】
【已失联五人:杜忘生、周清远、祁安、李孚、宁无双】
【密语封命:青雪之地,有魂未归。命格禁转,勿复言。】
沈鸢神色剧变:“宁无双?!那不是——”
林峰却已沉声道:“密司五隐将。”
他指尖一点,灵气缓引,封印自动断裂,一道极轻的魂息,从那帛上逸散出来,未入天风,只绕殿而飞,最终——坠入地砖缝中。
林峰低声吐息:“是求救残魂。”
沈鸢咬牙:“他们不是十七年前,西岭失踪的吗?当年刑部立卷,只说‘死于魂阵反噬’。”
“可卷宗从未给出尸体。从未有谁见过——他们的死。”
林峰没答,只将那残帛收起,吩咐寒爪:“封此库,卷暂不可动。自我手中传出前,连秦苏也不得阅。”
他抬头看向屋顶,一言未出,转身而出。
当夜,清幽殿灯火不熄。
宫门紧闭,天阶布阵,连夜图三路也皆被拒在三丈之外。
林峰踏入偏殿,跪行三步,躬身呈卷。
“陛下,臣于密库得一残卷,疑涉旧案西岭五将失踪之事。”
夜千雪原本闭目而坐,听至此句,睁眼,指尖微动,一道寒气自袖而落,封了整间殿宇。
“呈上来。”
林峰双手奉卷。
女帝轻展,眸光一落,顿时眉头一皱。
“……宁无双?”
她低声喃喃,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不属于帝王的惊疑:“这名字,朕已十七年未听过。”
“他们是朕亲自召入密司的……是太安最早一批魂阵制御者。”
林峰静立未动,低声:“可如今,他们的魂,还在西岭。”
夜千雪缓缓站起,白裘落地,披风之下,一柄素剑微露鞘角。
“林峰,”她第一次未唤“沈策”。
“你可知,这案不能审。此案,一旦翻出,动的,是整个魂阵初创时的旧根。”
“包括……朕。”
林峰沉声回答:“臣不为问陛下。”
“臣想问的是——他们,为何不归?”
夜千雪沉默良久,最终吐出四个字:“密司覆灭。”
“那年魂阵失控,西岭一夜雪崩。密司未灭于敌,而毁于阵。”
“宁无双五人,皆为魂引之首,一旦出阵,天脉断层,朕当年……不得不封。”
“此事,连林山都不敢碰。”
林峰眼神微动:“那他们,是否还活着?”
夜千雪神情深重:“若魂不散,命未绝。”
“可十七年——他们若活着,也不是人了。”
她走至殿前,望着远处宫灯未灭的一隅,声音极低:
“朕亲手封了密司,不想让那东西重来。”
“可你既已知……此事,便再交你。”
“密查,不报,不立卷。”
“你身有虎符,三日之事,可擅动三司之密。”
“给你七日。”
“若七日内无结果,此卷焚。”
林峰一拱手,声音不大,却如雪夜惊钟:
“喏。”
黄昏将至,密雨初霁。
大理寺密署后厅,灯未点,光从檐下落入榻前,仅一线,刚好照在那卷地图上。
林峰立于案前,双手负后,眸色凝定,未言一句。
地图正中,是一块刻着“南荒蛮域”的羊皮残图,其上标注密密麻麻数十道红痕,交错如网,尽头处,赫然画着一个血红的“林”字。
杜望轻声道:“这是夜图新线送来的——三日前,审密部第七暗线,在南荒‘丹蛊山’附近,发现林家旧部活动。”
“其中有三人,身份已确认——皆为林山旧私兵。”
陆敬补充道:“但不是为了潜逃,他们是在协助一宗门,试炼一种延展魂术。”
林峰眉心轻蹙,伸指敲案:“魂术,还是换魂?”
“是换魂术的‘延体试验’。”沈鸢走入室内,轻披黑袍,目中如霜,“但比林家当年的换魂阵更残。”
她将一卷新录密档摊开,露出其中一幅手绘图:“他们以活人为蛊,引阵入体,控魂不灭。”
“一旦成阵,即便魂死,肉身也可‘再控’,称为‘偃人阵’。”
林峰指尖顿住,低声道:“是蛊宗的技。”
陆敬点头:“南荒‘天极蛊宗’,五十年前曾被密司封禁,如今竟未彻底覆灭。”
沈鸢沉声:“宗门早废,但余脉或潜于暗中。若与林家旧部合流,后果不轻。”
林峰静了片刻,忽而抬头,语气缓缓:
“林山死了,他的余孽却还在补全一口气。”
“他们不敢再图朝廷之上,却仍妄想在边境之外,立一方黑局。”
“这口气,不吐出来,就会反咬。”
他转身看向沈鸢,语气不高,却透着一种清冷刀锋:
“你亲自南下。”
沈鸢一怔:“我?”
“嗯。你入过密司,学过制蛊,南荒一线,没人比你更熟。”
“我会安排你为‘密司旧卷钩补官’,借御前青符南下,以重审之名,潜入蛊宗外围。”
“入其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