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府门前,一队大理寺役卒悄然退去。
府中议厅内空空荡荡,只剩苏卿儿独坐族位,面无表情。
她看着桌上一方泛着寒意的苏家族印,半晌,喃喃自语:
“赢了。”
却无喜色。
身后脚步声响起,林峰披着外袍走入厅中,将手中一物轻轻放下——
正是苏景鸿案卷,落满血印。
苏卿儿不语,只轻轻道:“你替我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林峰淡淡道:“我不是替你。”
“我是在清林家的网。”
“苏景鸿是他们留在你背后的钩子。”
“若不除,你迟早被拖下水。”
苏卿儿抬头看他一眼,轻声:“那我现在是你的人了?”
林峰静了一瞬。
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早就是。”
他转身,步出厅堂,语气淡淡:
“苏家,从今日起,不再听林家。”
“只听你。”
“你若想走,我便送你出京。”
“你若想留……”
“我便让你站在朝堂,也站得稳。”
苏卿儿垂眸一笑,眼中雾气散开,露出真正的冷意。
“我留。”
“苏家,要还的东西太多。”
“欠的,得一样一样还。”
林峰没回头,只摆了摆手,淡声道:“那就准备好。”
“接下来,我要林山那条老狗——吃瘪。”
皇城西南,林家旧苑“揽月台”灯火通明。
这本是林家闭门议事之地,寻常外臣难以踏足一步。
今夜,却罕见有两人并肩而坐,厅内帘幕低垂,香炉袅袅,外头只闻风雨,听不见半点交谈声。
林尧身着青纹官袍,鬓角微霜,却神色肃冷。
对面,林乾披着一身黑狐裘,眉眼阴鸷,似笑非笑:
“再这么拖,林峰那小贼就要借苏家反手压我们了。”
“再加上柳青辞那边也活过来了……你到底在等什么?”
林尧端起茶盏,轻轻一抿,似未听见,只淡淡回了句:
“东海水脉已乱,北荒旧部开始归降,朝廷的目光就快要彻底转向西境。”
林乾低声冷笑:
“所以,我们该动了。”
他缓缓伸出手指,轻敲桌面,一字一顿:
“换魂术,已经试成。”
“流云遗子,是第一批。”
“只要再给我五百根基稳定的灵脉少年,加上寒水谷送来的药引……我能给你一支万人军阵。”
“万人。”他眯眼,“三个月炼成。”
林尧眉头微皱,终是放下茶盏,低声道:
“你的术,能保三年不暴吗?”
林乾冷笑:
“若不是林峰那贼子暗中搅局,你觉得那几具试体能出问题?”
“只要避过大理寺,兵部再打通几个旧脉,西境边防换防时动手,谁能查出来?”
林尧未应,只缓缓站起,走至窗前。
窗外夜色沉沉,远处城灯如血,密雨斜洒。
“我们赌的是陛下不愿大动干戈,不愿朝局崩乱。”
“可若她真知道你这换魂术,是在人体上炼魂——”
林乾嗤笑:“那就让她不知道。”
林尧不语,只轻轻点头。
林乾嘴角微扬:
“这世上,最难的不是真相被发现,而是没人敢说出来。”
……
而这一切。
都落入了暗处一道无声的气息之中。
西侧偏厅屋檐下,一抹细如发丝的青冥气旋缓缓游走,沿着梁柱缝隙盘旋而上,轻飘飘贴附在檀香帷幔之上。
无声无息。
厅中灵气微动,却连林乾都未察觉。
阁外三丈之外,沈鸢静静立于老槐树下,手中青铜盒早已悄然盖上。
她低声入气:“大人,语音已全录。”
不远处,林峰静立于风雨之中,素袍被风吹得微微浮起,眸色深沉如夜。
他声音极轻,却冷得能冻透人心:
“送去清幽殿。”
“让她自己听。”
沈鸢点头,转身而去。
……
清幽殿,夜已深。
女帝夜千雪未眠,素衣独坐,案上青灯未熄。
秦苏推门而入,躬身奉上那只封铜秘盒:
“陛下,是沈策送的。”
夜千雪未言,纤指一动,灵力激活青铜盒。
盒盖轻启,一缕术音清晰而起。
【……只要再给我五百根基稳定的灵脉少年,加上寒水谷送来的药引……我能给你一支万人军阵。】
【三个月炼成。】
【……这世上,最难的不是真相被发现,而是没人敢说出来。】
秦苏听得脸色发白,指尖微微一抖。
夜千雪神色未动,只是静静听着,直到最后一句落下。
她放下盒盖,缓缓起身,步至殿前长窗。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滚滚。
她缓缓转身,声音如霜:“林家这是想逼宫?”
秦苏跪地,语气压低:“要动吗?”
女帝手指轻轻抚过桌案,良久,只吐出两个字:
“动谁?”
秦苏抬眸:“沈策说——线还在查,但已锁定三人。”
“皆为兵部在任实权,分别掌控补给、调令、验魂三职。”
夜千雪冷冷一笑,寒光自眸中一闪而过:
“林尧真好算计,连换魂术这种畜生之事,也肯用朝廷文法包裹。”
“那便从他们的手,先断他半只臂膀。”
夜深沉如墨,雨水沿石壁滴落,一滴一滴砸入地牢暗渠中,像极了碎骨声。
林峰披着黑斗篷,立于审室之中,灯火昏黄,映出他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阴影。
眼前,是兵部三等官张堰,早被夜图暗线截下押入,面白如纸,脸上还残着鞭痕。
他嘴角颤了颤,低声咳血:“沈、沈大人,我、我只是办文书的——大事我一概不知!”
林峰看着他,没动,袖中灵气悄然流转,青冥诀第三重气息若有若无,渗入四周。
沈鸢站于他身后,冷声提醒:“张堰,霜火雷石的试炼名单,是你手上亲批的。”
“上月调令,是你改章转送。”
“你若不说,明**全族就会入录‘灵修滥用’案卷。”
张堰浑身颤了颤,脸色蜡黄。
林峰忽地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
“你若不说,没关系。”
“我只问一人名字。”
“林乾,是否亲点了东关五十一人?”
张堰猛地抬头,嘴唇哆嗦了两下,终究低下了头,声音如蚊:
“是他……是他签的名。”
“我、我只是……只是依令办事……”
林峰眼中寒光一闪,袖中灵气一震,一道极淡的青光顺着张堰脉门探入,印下死气封识,锁住他识海记忆。
“记下。”林峰淡声:“张堰,换魂军阵试体三组录官,已交代。”
“列为供证人。”
沈鸢迅速记录,一笔未漏。
林峰又转身,走入隔间。
第二人,验魂司副使钟顺。
脸色比张堰还惨,见林峰进来,立马跪下磕头:“少卿饶命!我说,我都说!”
“是林家指的名单!我……我只做了筛查与验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