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林峰眸色彻底沉了下来。
夜更深了。
西京细雨初歇，乌云压城，风里仍带着未散的寒意。
大理寺后院。
林峰一身灰衣未换，立于偏厅之中，手中摊开着两卷密卷。
一卷是寒水宗叛徒手中的《雪神诀》下卷。
一卷，是早年间，西山铸坊秘录中残留的【霜火雷石铸体篇】。
两卷并列开来，案上青灯微摇，火光映得他眉眼如刀。
陆敬、杜望、沈鸢跪坐在案旁，神色凝重。
林峰指尖轻轻敲着案面，声音低沉：
“看清楚了。”
“这两卷术法——骨子里，是同一套东西。”
陆敬咬牙，低声道：“难怪……霜火雷石能炼出那么快，原来早就有现成的灵法支撑。”
杜望眼眸微红：“林家疯了么？连这种改灵夺魂的术式都敢用？”
林峰眸光冷漠，指尖微动，一道青光游走两卷之间，串联出一条隐秘脉络。
“雪神诀，起源于极北寒域，本是为救灾镇灵而创。”
“可到了林山、林尧手里……”
他低低一笑，笑意里满是讥讽：
“却成了炼魂、易骨、换命的邪术。”
沈鸢微微咬牙，低声问道：“大人，我们要怎么办？”
林峰敛去笑意，眸光如冰：
“动手。”
他站起身，长身如剑，青袍猎猎，声音清晰有力：
“即刻传令，整合夜图所有密探，连夜排查西京城内外，锁定林家所有秘脉暗线。”
“凡与霜火雷石、换魂术、雪神诀沾边者，一一登记在册。”
“尤其是朝中兵部、工部、刑部旧脉，重点排查。”
陆敬拱手：“喏！”
林峰目光一敛，又道：
“限三日，名册须成。”
杜望皱眉：“大人，三日太急了——”
林峰淡淡道：“慢一日，便多一人死于换魂术下。”
杜望一怔，心中一沉，再不敢多言。
沈鸢抬头，眸中冷光一闪：“属下请命，愿查工部一脉！”
林峰点头：“准。”
风声猎猎，卷起案上纸页微响。
林峰立于青灯之下，低声自语：
“林尧……林山……”
“你们种下的孽，终要自己来偿。”
……
次日清晨。
清幽殿。
女帝夜千雪着素白常服，素手执卷，眉眼间藏着一丝未散的倦意。
秦苏跪坐在一旁，低声禀报：
“夜图来信。”
“沈策已拿到《雪神诀》下卷，连夜剖析，与霜火雷石之术印证吻合。”
夜千雪微微颔首，淡淡道：
“继续。”
秦苏目光微动，小心道：
“他请求，是否可秘密拘捕林家外围之人，以试探反应？”
夜千雪闻言，指尖轻轻敲击案面。
殿中静得只剩下风穿窗棂的声音。
片刻后，女帝缓缓抬眸，凤目清冷如冰。
“可。”
“但——”
“只限外围，不得动林家嫡脉。”
秦苏沉声应道：“属下明白。”
夜千雪微垂睫毛，声音轻飘飘的，却藏着刀锋般的寒意：
“朕要他们慌，却不能让他们拼死反扑。”
“猫捉老鼠，最忌一步封死。”
“要留一点活路，让他们自己乱了阵脚。”
秦苏低头，心中暗暗佩服。
夜千雪又淡淡道：
“传话给沈策——”
“动手，可以。”
“但要收得住。”
秦苏叩首应命，悄然退下。
殿内只剩夜千雪一人。
她端起茶盏，低声呢喃：
“沈策啊沈策。”
“你那把刀，已经快到连朕自己也未必能握得住了。”
“但这一次……便赌一把。”
……
傍晚，西京城南。
一处旧坊中，三名兵部旧臣，被大理寺密探悄然带走。
同一时辰，城东，刑部一名小吏在酒肆中被秘密押解。
西苑，工部副司被软禁家中，所有出入皆由夜图暗中监控。
整个西京，看似风平浪静。
实则暗流如刀，潜藏在每一条街巷、每一片瓦檐之下。
林峰立于大理寺内庭，手持一张张密档，神色冷静至极。
陆敬立于一旁，低声禀道：
“大人，第一批共拘捕十八人。”
“皆为林山、林尧在朝中潜线之下属，部分涉及西山铸坊、寒水谷、边防兵脉。”
林峰点点头，目光微冷：
“好。”
他眸光深沉，一字一句道：
“先审外围，循线锁中层。”
“林家树大根深，不可一刀斩树——”
“要先拔土，掀根。”
杜望低声道：“大人，若林家起疑……”
林峰微微一笑，眼中杀意凛冽：
“起疑才好。”
“他们越怕，动手越急。”
“动手急了——”
他眼神一冷：
“就露破绽了。”
风声渐紧。
林峰负手立于庭中，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夜色中，他的影子被灯火拉得极长，仿佛一柄沉默无声、却即将出鞘的长剑。
忽有轻响。
沈鸢疾步而至，低声禀道：“大人，郡主求见。”
林峰眉梢微动，眸中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带她来偏厅。”
沈鸢拱手，悄然退下。
……
偏厅灯光昏黄，铜炉中焚着极淡的冷香，连空气都带着一丝冰凉。
门帘掀起，苏卿儿踏入。
一袭水青罗裙，广袖微垂，未着半点华饰，只在鬓间插着一支素银簪。
她面色苍白，眼眸中却带着压抑的死寂与倔强。
林峰负手而立，神情淡淡。
“郡主深夜而来，”他微笑着开口，“是想好了？”
苏卿儿静静看着他，唇角动了动，声音极轻，却一字一句：“我……愿意合作。”
林峰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出声催促。
苏卿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滚的屈辱与悲凉。
她垂下眼帘，声音低哑：“我查过了。”
“北州贩奴一案，苏家……确实有份。”
“早在我祖父那一辈，就暗中参与了流民买卖，与边镇贩子勾结，暗中运奴数千。”
“账本……在我父亲手上。”
林峰眸光微闪，却只是静静听着。
苏卿儿咬牙，抬头直视他：
“我可以交出账本，揭开所有内幕。但——”
“我有条件。”
林峰淡淡道：“说。”
苏卿儿咬紧牙关，手指微微颤抖：
“我要你答应我。”
“清算可以，但要保住苏家大部分族人。”
“尤其是妇孺……不能株连。”
林峰微微眯眼，半晌，轻轻一笑。“好。”
他答得极快，快得让苏卿儿有些发愣。
林峰缓步前行，来到她身前三步外停下，声音平静：
“苏家罪孽，有人必需偿。”
“但无关之人，确实该留。”
“我答应你——凡无直接涉案者，可保。”